耳機插進小孔,她好玩地聽起來,小傢伙興奮地想抓下耳機,她作勢閃躲著,兩人在地上滾成一團。隨身聽激活了,她抓住孩子的手搖晃,耳裡捕捉到的突兀男聲使她停止了玩鬧,她站起身,一動也不動地聽完,起初不很懂,再重放幾次,直到她慢慢瞭悟了內容意涵,她僵立著,九月的暑熱竟有了涼意。
「不會的,不會的……」她無意義地重複著。
她抱起孩子,奔到客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繞著圈圈思索著。
幾分鐘後,門鈴心驚膽戰的響起,她急急開了門,林義見到她,莞爾一笑:「真早啊!大哥起來了嗎?」
她揪住他衣領,迫切地問:「匡政呢?這裡面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低首看到隨身聽,面色一變,支吾其詞,「我不知道,他叫我一早來等他的,他要到岑先生那裡──」
他想到了什麼,從隨身背袋裡拿出一份密封好的紙袋遞給她,「大哥昨天要我給妳的,要妳保管好,別弄丟了,大概是文件之類的。」
「為什麼昨晚不親自給我?」她埋怨著,一點也沒有心思拆封。「一大早去了哪裡了?」
一籌莫展時,她放下孩子,神不守舍地盯著紙袋看。匡政前些時日的行事難以捉摸,是因為這項被抖出的殘忍秘密嗎?他想要怎麼面對?他一句話都沒有披露,是想自行解決吧?他說他是有債在身的人,指的當然不是錢債,他擅理財,並不缺來源……
心頭煩亂,她粗手地撕開紙袋封口,抽出裡面一疊疊紙張,細看頓時傻了眼──房屋權狀、店裡的股東轉讓書,以及鉅額保單……
「房子和大筆現金為何過戶給我?店有大半是他的,經營得好好的,為何要送我母親?保險?孩子是受益人……」她遽然抬頭,和林義惶然相對,「他在哪裡?我要去找他,我不要這些東西!我不要!」文件燙手山芋般地摔落在地,她重新抱起孩子,衝了出去。
匡政撒了謊,他做這些事,分明就是想對她放手!昨晚他決定對她做了那件事,是認為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下那些身外物嗎?他不明白她要的只是平平安安的他嗎?
「阿姨,別哭。」小女娃把頭鑽進她懷裡,小手緊縛住她的脖子,她憂懼攻心,不知所措地站在街邊,她甚至不知道到何處尋他。
「我去開車,妳等著!」林義隨後追來,叮嚀了一句便跑開。
陽光普照,她卻如棲身在陰惻暗室裡,無助難捱。
人行道上,不時有人掠身而過,她看著車潮,後方一名男子不期然往她前方一拐,動作強悍地抱住孩子,匆匆拋下一句:「程小姐,孩子借一下。」
她掣住孩子,驚喊:「不可以!你是誰?」她緊圈住小小身軀,反射性往後倒退,腰間卻多了不明硬物抵住,另一個陌生的男聲耳後響起:「程小姐,孩子和妳無關,我們只是借一下,很快就還來,妳不會想身上多個洞吧?」
她冷汗霎時浹背,手絲毫不放鬆,孩子感受到異樣,開始掙扎啼哭,她駭喘著哀求,「請你們不要,請你們……」
林義從幾步外奔過來,大叫:「你們幹什麼?」
後方男子不耐煩了,狠叱:「別浪費時間,妳再不鬆手,傷到孩子我可不管!」
淚奪眶湧出,她突然高舉孩子,朝一尺之距的林義拋去,「小義,帶走!」林義穩穩接住,反身狂奔。
兩手落空的男子沒料到她有此一舉,就要直追,她拽住男子衣角,「別追,我跟你們走,我是匡政的妻子!我們昨天結婚了!」
男子面面相覷,看著她透著堅定的面容,再瞄了眼不見蹤影的林義,勉為其難道:「走吧!程小姐,最好別說謊,否則有得妳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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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他從沒注意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客廳,有一座會發出輕微擺晃聲的鐘擺,在每個人都凝神揣思、沉默對峙時,嘰嘎聲便十分明顯,甚至擾人。
駱進添火爆地抓起茶几上的照片,朝地上一摜,往椅背大剌剌一攤,咬牙道:「我培養了你幾年?你竟為這件意外和我槓上,和姓岑的傢伙一個鼻孔出氣!你得搞清楚,我駱進添可以頂到現在,還會怕你們這些彫蟲小技?」
他面不改色,聲調一致,「駱叔,別生氣,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駱進添勃怒,低咆著,「當年你母親拿刀逼著我要我把你從牢裡弄出來,我能怎辦?我苦口婆心解釋,請了大律師幫你減刑成三年已經夠輕了,我也沒虧待你們匡家,該你的好處我全都給了你母親,她什麼都不要,說匡家該還我的已經還夠了,硬逼著我要公道,讓你平安無事,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我可不是開法院的!」家僕遞了毛巾過來,他往頸脖子一抹,怒眼突張,「她根本是不想活的,拿了把刀就朝我衝過來,難不成我擋都不擋,讓她白捅啊?」
「你該告訴我的。」他把玩著青瓷杯,「就算是意外,也不能瞞我。身為人子,難道不該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駱進添面轉陰冷,傾身向前,「匡政吶,你知道你和你父親都有什麼毛病嗎?太婆婆媽媽了,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你不該怪我,當年,如果你肯聽我的話,讓底下人一肩扛,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更不會讓你媽到這裡找死,我對你可說是仁至義盡,你現在倒反咬我啦?」
他抿抿嘴,眉不皺一下。「不過是一個道歉,有這麼難嗎?看來,我們是沒有交集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駱進添,「欠駱家的,我已經還清了,駱家該表示的,也不能少。」
駱進添冷笑,昂首起身,矮了匡政一個頭,氣勢有過之而無不及。「上香道歉是不難,不過,匡政吶,你別忘了,我駱進添最恨的就是別人威脅我,你想得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