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當他過去在為那些事悲傷而痛哭流涕時,也有另一個人跟他一樣有著相同的心情。
就像玫瑰莖上容易傷人的刺。真正怕受傷害的人,才會在自己四周立起層層保護的外衣,藉此阻擋外來的傷痛,也因此同時意外地傷害到想靠近碰觸的人。
透過親手照料嬌嫩的玫瑰,他的心也忍不住跟著柔軟起來。
他想起從前,想起媽媽,想起剛到小鎮上時的種種不適應。撇開所有的偏見與傲慢之心,進而發現……
「我以前真的是個很難相處的小孩吧?」他說。
好半晌,他沒聽見身邊老人的回答,正要回頭時,老人才沙啞地開口。
「何止難相處。」回想從前他們祖孫倆惡劣的關係,官老爺忍不住苦笑道:「那時候的你對任何人都不信任,還把自己裹得像個厚厚的繭,沒有人有辦法看穿你真正的想法,除了——」
「除了娃娃。」梓言接道。
官老爺點頭道:「是了,除了那丫頭。真不曉得她是怎麼辦到的,總之,只有她有辦法讓你笑,讓你有情緒。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們會在一起。」
「所以說,你其實不用那麼擔心我和娃娃的事。」梓言指了指桌上的報紙道:「你知道鎮上的傳言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加油添醋來的嗎?這一次我們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好的。」
還記得很久以前,娃娃曾經告訴他,心語小媽說流言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真實性,其它都是編造的,希望他不要受到那些流言的影響而做出錯誤的判斷。
「可是,就算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你都該表現出一點點擔心。」老人知道自己說這話時有點像是在抱怨。
「我的確是很擔心。」梓言語調淺淺地說:「我擔心你;我要你的身體完全好起來,再用很宏亮的聲音罵我。」
「你、你瘋了,居然還敢討罵!」官老爺忍不住脹紅了臉罵道。
「不要緊,你儘管罵。」梓言微笑地應承:「我以前很驕傲,不懂得珍惜,但現在我總算懂了。」能這樣被罵,原來也是一種幸福。
聞言,官老爺差點沒真的中風。「好個狠毒的小伙子。」居然說出這麼感人的話,是想讓人感動死嗎!他訕訕地說:「如果你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我放過你,那你就要失望啦。告訴你,我可不吃這一套。要想得到我的諒解,除非你去把那丫頭帶過來這裡看我。開玩笑!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她了,我不相信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念她的伶牙俐齒。」
「誰說我不想念。」梓言拍拍老人的肩。「快點好起來,外公,等你完全康復,我就去找她。」
老人的嘴一張一合,好半晌才擠出話來:「要是她被人先一步追走,可別怪我這老頭子拖累你。」
梓言保持平靜的語調說:「不會的。如果她決定不要我,她會自己來告訴我。」
不用等太陽報出刊,也不用等別人來告訴他最新的馬路消息,內心深處,他就是知道,她會是那個在確定自己的感情後,就不會隱藏的人。當中絕對不會有半點曖昧不清的灰色地帶,不是愛,就是不愛。真奇怪以前他為什麼看不清這一點。還是說陷入感情漩渦時,人總會有一點盲目?
七歲時的他不懂得愛情,因此從沒仔細思考過,手牽著手,迫切地需要一個人的背後有著什麼樣的含意。當時他只自私的知道,他需要她,也仰賴著她提供的溫暖驅趕他內心的黑夜。
十七歲時的他不相信愛情,以為像她說得那樣輕易的愛,不可能是真正永恆的感情。為此他不滿足,內心的驕傲使他拒絕接受自以為不完整的感情,甚至因為怕受傷害而選擇離開。
如今他已經過了二十七歲的年紀,回到曾經兩次逃離的地方,卻反諷地在這塊土地上找到重新面對愛情的勇氣。
慢慢地,他開始瞭解,如果有一天當她決定不再愛他,那麼他將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而那個時候他將心碎至死。
剛回到夏日鎮時,他還不知道她到底還愛不愛他。
現在他知道了。或者在更早以前他就知道了,只是他一直都很盲目,也很笨。
她總是要他問自己的心;因為他的心中一直都有著答案,只是等待他親自挖掘,找尋真相。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看清楚的,只知道,在某天早晨醒來,當他回想著
過往所發生的一切,生命中的許多細節被片段地打散後又重組起來。
也許是因為外公突然病倒的關係,也或許是歷經了一段逐漸領悟的過程,而豁然開朗的時候終於到了。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只看見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答案。
那就是,他深深地愛著當年那個曾經多次說過愛他的女孩。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
原來他一直都不曾改變,一直都只愛她。那份愛,他曾經不完全地接受過,更抗拒過,但都沒有改變他愛她的初衷。
事隔多年,他離開了,又回來了,結果證明官梓言仍然愛著方心語。
而娃娃曾說,她永遠不會改變。
她是那種說話算話的人。
*** *** ***
那麼現在,依然擺脫不了當紅緋聞人物排行榜第一名身份的方警官在做些什麼事呢?嗯,她正帶著新報到的男警官在逛大街、壓馬路。
她在向她傳說中的「第一任男友」介紹自己的夏日小鎮。
每個看見她的人,都說她看起來眉飛色舞,一副很開心的樣子,似乎很高興過去的男友千里迢迢來到自己所在的故鄉。
「看來梓言現在很危險。」晚餐過後,一票正在酒館裡喝啤酒的男人頗有共識地評論道。
戴西冷冷地說出自己的觀察:「我看我們鎮上的全體男人都很危險。那外地來的傢伙簡直就是東方基努李維的翻版,連我家那個很少注意男人外貌的珍珍都破天荒地大力誇獎他『英俊挺拔』。我想不出這世上還有哪個男人比他更有資格成為我們的『全民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