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嚴肅得像是剛剛失去了最珍貴的寶藏,他的神情沉重得使得每個人心上都彷彿被壓了一塊大石久久無法喘氣,酒客們的眼神忍不住在杜維剛警官和他之間來回徘徊。
「啊,眼前不就來了個達西了嗎!」老巴笑著,轉過身將一隻擦好的酒杯收進架子裡,隨後趕緊再回頭招呼客人。「嘿,官家小兄弟,最近好嗎?」
聽見了老巴的戲謔稱呼,娃娃挑起眉。「巴大叔,你剛說什麼?」
老巴可不樂意再答第二次,他開始吹起口哨來,一副很自得其樂的樣子。
戴西這夥人倒是都清楚地理解了。
說真的,官梓言不笑的時候,就跟電影版裡那個達西一樣,全身上下都籠上了一層憂鬱的氣質。直到他來到吧檯邊,看到娃娃與站在她身邊的陌生男人,身上那份凝重才開始動搖崩裂。
梓言先是向眾人打了聲招呼,並朝娃娃點了個頭,而後目光停留在娃娃身邊的陌生男人身上。大約兩秒後,他便向小鎮的新客人伸出手。
「想必你就是最近在小鎮掀起一陣風暴的杜警官吧?」剛剛走來酒館的路上,聽到最新馬路消息的報導,讓他得知新警官的大名。「你好,我是官梓言。」
杜維剛一聽見他的名字,全身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是梓言察覺了。
「原來,你就是官梓言啊。」杜維剛伸出右手。「真的是久仰了。」握住梓言的手。
兩個男人的手都很大,緊緊握了一下,又迅速放開。
在那短暫的瞬間,兩個男人眼中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些許的瞭解與興味來。
「聽起來,杜警官像是很早以前就聽過我的名字?」梓言問。
「是啊。」杜警官說:「早在十年前,我就聽說過你。」
「啊,十年前。」梓言偏過頭,看了娃娃一眼,而後朝杜維剛略略點了個頭。
酒館裡突然沉靜了下來。除了還在自動播放的唱盤以外,唯一還在動的就只有一隻不小心闖進來的小蟲子。
偌大酒館裡,沒有人費心假裝他沒有在聽這兩個男人的談話。
那隻小蟲子被老巴用電蚊拍網住,短暫的生命消失在電光石火間,一命嗚呼。
空氣中閃過一瞬即逝的電流。
娃娃眨也不眨眼地瞪著眼前這兩個男人,還難得侷促得像是有些坐立不安,連老巴在她面前將空啤酒杯收走,改放下一杯果汁都沒發現。
「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聽說過我的嗎?」梓言十分具有求知精神地詢問。
杜警官似乎也不覺得有必要隱藏,彷彿絲毫沒有察覺到週遭氣氛的古怪,他爽朗地摸摸剪得短短的頭髮,笑說:「就十年前啊,我剛認識娃娃的時候。」他偏過頭,看著足足矮他一個頭的嬌小女子,繼續笑說:「那時我正想追她,卻被她一口回絕了。什麼原因呢?她只給我三個字,那是一個人名——」
一直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娃娃終於開口打岔道:「夠了,學長,提起這種陳年往事不覺得滿沒意思的嗎?」
杜維剛搔搔下巴道:「不會啊,反正我又不是唯一一個被你拒絕的男人。一個男人一輩子當中如果沒有被狠狠拒絕過幾次,怎能體會得到女性的溫柔與美好呢。」
他的大而化之為他贏來滿堂喝采,原本還視他為「公敵」的小鎮眾男性紛紛離開座位朝他舉杯道:「說得好,杜警官。」
第一個發難的不是別人,正是戴西。他贊同地說:「男人要經歷過情傷,才會有深度。」就像他的自尊常常被珍珍刺傷一樣。想當然爾,他也是個很有深度的男人。
梓言愣了一愣,轉頭看向坐在一旁正極力維持笑容的心上人,突然間他鬆開眉頭笑道:「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儘管懷疑過傳言的真實性,但他仍然對杜維剛與娃娃的關係有點擔憂。
「是啊。」阿邦滿嘴啤酒泡地說:「鎮上每個人都說杜警官你……」
「叫我阿剛就好啦。」杜警官咧嘴笑著打岔說。
眾人立即從善如流,阿剛兄、阿剛弟、阿剛兄弟地喊來喊去。
就這樣,一杯酒、共同的話題與立場,很快地使男人們打成一片。而前一刻他們還是很不熟悉的陌生人呢。
不知不覺被勸下幾杯酒,杜維剛酒興方酣地說:「……那時,我就在想,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會會那個名字有三個字的男人——」突然轉過頭來,對著娃娃叫道:「丫頭,你沒告訴我,你心上人就是達西先生。」
「他不是。」娃娃很無奈地說。先前應該制止學長喝酒的,這人一喝酒就亂說話。瞧,把她陳年的往事都當眾說出來了,這叫她怎麼繼續保持神秘!
先前真該好好警告一下學長,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的。然而對於一個剛剛來到小鎮就被緋聞纏身的人來說,要他守住秘密大概也很難吧。
趁著眾人包圍著新來警官吆喝乾杯的時候,梓言悄悄地走近娃娃身邊,專注地看著她,輕聲問道:
「我不是什麼?」不是你的心上人,或者不是達西先生?
「你知道我不擅長說謊。」娃娃突然岔出一句話,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我知道。」
「那你最好不要問我,因為我現在還不想回答。」不想直接在大家面前說:梓言不是達西先生,他只是一直以來都是她所愛的人。
但老天爺,今天的他的確有一種達西的氣質。
彷彿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梓言點頭說:「好,我不問。」
正當娃娃鬆了口氣的時候,梓言主動挪移位置來到她的身邊,左側,那個靠近心跳的地方,肩膀幾乎碰著她,雖然終究沒有碰觸到她,然而他已靠近得幾乎能聽見她心臟的跳動。
「官老爺這幾天好嗎?」她問。
「你知道他很好。」不然以娃娃的個性,不可能連續好幾天沒出現在官家大宅,讓外公那麼想念她。
必然有一些理由阻止她拜訪外公與他,而他大概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