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會模糊地覺得,當年她會帶著娃娃來到夏日鎮,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順從命運的召喚,娃娃注定要在這塊上地上遇見真愛。
沒有察覺到小媽複雜的心情,娃娃撒嬌道:「小媽,你知道嗎?以前我有點害怕,總是離那座懸崖很遠很遠,直到現在我才有勇氣去面對、接受、付出。答應他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站在最高的看台上,大聲地向全世界的人宣告,有一個人真心愛著我,而我也將一輩子愛他,我們真的會永遠在一起;那種對彼此的心意百分之百確定的快樂,幾乎要把我淹沒,使我差一點支撐不住發軟的腿。」
直到現在,儘管梓言不在她的身邊,娃娃彷彿還能夠感覺得到,那種愛情的暖流溫暖地流過全身的純然喜悅。
娃娃抬起頭,眼神晶亮地看著她唯一所知的母親。「小媽,我該怎麼辦才好?」會有人因為太過幸福而死掉嗎?
小媽溫柔地看著終於發現自己在戀愛的女兒,有股想哭的衝動,但最終她只是微笑地對女兒說:「那就勇敢去愛吧,娃娃,要勇敢去愛。」
在這一刻,她總算能夠放下對女兒的憂慮了。她相信未來一切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甚至包括將來,她是要以父親或母親的身份,將女兒送上禮壇,交給另一個可以信賴的男人。
她想她/他真的得快點選一邊站才行。
但真的有點難。因為他既喜歡當女人,也喜歡當男人呀。真不知道是誰規定一個人只能選一種性別、扮演一種身份的。
更或許,他已對這種角色扮演的遊戲為之瘋狂?
第七章
適時選擇沉默也是一種社交的藝術。
——某小鎮針對某突發事件之輿論呼籲
*** *** ***
經過一夜好夢好睡,清晨,娃娃在淡淡的花香中醒來,覺得精神飽滿,活力十足。
她是被玫瑰的香味所喚醒的。果然睜開眼睛時,一朵繫著鮮黃色緞帶、含苞待放的黃昏玫瑰就放在她的枕邊;同時,還有一隻看起來很眼熟的……泰迪熊。
而這只熊很像是早在八百年前,她送給某人的那只熊布偶。
很難想像某人一直把這只熊帶在身邊的樣子,但親愛的小泰迪看起來一點都不乏人照顧,小小熊的衣服口袋裡捲著一張紙片。
「我的天啊。」她半坐起身,抽出那張紙片看了一眼,隨即笑了出來。
小紙片上寫著幾行飛揚的字——
我希望經過一個晚上的睡眠,
不會讓你清醒地發現,
你昨天承諾的事都是醉話。
我的朋友泰迪會負責監督你把玫瑰花養起來,
另外帶了一個花瓶,放在你桌上。
瞄了桌上一眼,果然看見一隻透明的玻璃花瓶;隨即又瞄了泰迪一眼,她好笑地說:「聽說你會負責監督我,嗯?」忍不住,像個小女孩一般捉起熊布偶抱進懷裡。「很好,我會照辦。」
只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怎麼她竟然完全沒有發現。是太幸福了嗎?以致於喪失了所有警戒?
房間的門仍關著,窗戶倒是打開了一半。
她幾乎能想像得到他是怎麼進來把東西放在她枕邊的了。
那一定很有趣。
跳下床,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將玫瑰養進瓶子裡。
這種黃昏色彩的玫瑰,只能在鎮上某一戶人家的花園中看得到。
*** *** ***
接下來的一整天,大概只能用「不可思議」四個字來形容。
一連串的不對勁和詭異之事接踵而來。
首先,第一件啟人疑竇的事發生在派出所裡。當娃娃看到一大早就放在她桌上的七月份夜間輪值表時,赫然發現——
「我是被人間蒸發了嗎?」她喃喃地道,還有一點搞不清楚狀況。
警局的人手雖說還不至於嚴重不足,畢竟夏日鎮上沒有太多的危機事件要處理,可是他們每天仍然會固定輪班巡邏,每個人一個月起碼有一半的晚上得留守警局或外巡,維剛學長調來以後情況會稍微改變,但基本上每個人分到的工作仍然不輕鬆。可現在下個月的輪值表上,「夜間」那一欄竟然沒有她的名字。這是怎麼回事?
「小陳。」她立刻詢問製表的同僚。「怎麼上頭沒有我?」
小林和維剛學長一起外出巡邏去了。小陳從電腦前抬起頭來,眼神茫然。「什麼沒有你?」
「晚班的輪值啊。」她說。
「喔,那個啊,沒錯啊。」小陳揮揮手,又埋頭處理自己的業務去了。
娃娃一拳頭敲在小陳桌上。「明明就有錯!你一個禮拜,學長一個禮拜,小林一個禮拜,另一個禮拜你們均分……嚇!」她瞪大眼睛。「這難道是在排擠我嗎?」
在鎮上警局待了那麼久一段時間,從來就沒發生過這種兩性不平等的事。這裡畢竟不是大城市,過去在台北時,這種事算是家常便飯,可這裡是她的家鄉夏日鎮耶。
「呃……沒有啊。」小陳縮了縮肩膀,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還說沒有!」娃娃幾乎沒張牙舞爪起來。「我一定要抗議到底。」把輪值表丟在小陳桌上。「快!給我排一張新的。」她絕不接受這種不平等待遇。
「可、可是……」小陳為難地看著娃娃,猶豫片刻後才壓低聲量道:「娃娃,這是老大交代的,他說要放你一個月的晚班假。」
「為什麼?」她瞪大眼睛,倏地轉頭看向坐在裡邊、正蹺著腿看報紙、一副老神在在的何所長。「老大怎麼會出這種怪主意?」
掏了掏發癢的耳朵,何所長放下剛剛出爐的太陽報特刊,噘著嘴吹起帶有旋律的口哨。
娃娃蹙眉一聽,發現老大好像在吹著一首叫做「All Need Is You」的英文曲子。老大什麼時候也聽起西洋歌曲啦?
正疑惑的當下,何老大突然站起來,扠著腰,對著天花板大笑三聲,隨即又坐下來看起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