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話。」她阻止他。「先不要說話,我們先進去看看情況,說不定事情沒有想像的糟。」
他點點頭,讓她溫暖的手緊緊地握住他,任憑她將他帶進手術室的等候區,一起等候。
手術室外,福嫂、阿霞和老王都在那裡。見到梓言,他們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中盈滿擔心。
梓言只能一一向他們點頭致意。一群人就這麼坐在手術室外頭的塑膠椅子上,內心焦急,沒有人開口說話。
然後,娃娃慢慢察覺到梓言的轉變。
他的呼吸不再急促,眼神也不再失焦,冰冷的手開始多了一點溫度。
太好了,他鎮定下來了。她想。提在半空中的心也因而放下一些。
「梓言?」
「我不能坐在這裡等著失去他。」他突然站起來說:「我要進去看他。」
「但是醫生在裡面——」
他試著對她擠出一抹安撫的微笑。「不要緊,你在外頭等我,好嗎?」
她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走進手術室中。
接下來她只能在心中祈禱,她不會失去任何為她所愛的人。
*** *** ***
手術間的布簾被輕輕拉開時,正在照顧病患的周醫生只抬頭看了來人一眼,就繼續手邊的檢查動作。
「請離開,先生,我們正要進行緊急手術。」護士立刻趕人。
「我可以幫忙。」他已經跟外頭的護士打過招呼,換上了無菌衣和手術用手套。
周醫生只問了一句:「你行嗎?」
「我可以。」梓言回答。「我照顧過這一類的病人。」
「那就麻煩你幫病人麻醉吧。」
*** *** ***
一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梓言換上原來的衣物走了出來。
他先去安慰福嫂、阿霞和老王這些家人,說服他們先回去休息後,才來到她面前。
「怎麼樣?」她擔心地問。
「先抱住我。」他突兀地要求。
她毫不遲疑地抱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懷裡,傾聽他的心跳。
「沒事了對不對?」他的心跳是正常的頻率,不像先前那麼混亂了。
他收緊手臂,用力地抱了她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回答道:
「沒事了。醫生說他今天忘記吃藥才會這樣,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了。」他仍然抱著她,彷彿需要她的支撐才能夠站得住。
「他老是說他有心臟病,我以為他在嚇我,每次都故意不理他。」沒想到官老爺說的是真的,沒想到……
冷靜下來後,明白她也很擔心,所以他安慰道:「沒關係,他總是那樣,下次再嚇你也不用理他。」
「那現在可以進去看他了嗎?」
「還不行。他剛剛打了麻醉,還要一陣子才會醒。可是我想他還會活很久很久。」
「真的嗎?」
「禍害遺千年你沒聽過?」
「呼,那就好。」當年官老爺像個惡魔黨一般,讓她最好的朋友活得不快樂,她跟他之間的鬥法還沒鬥過癮呢。
「娃娃。」
「嗯?」她抬起頭來,指尖撫著他額前柔軟的髮絲。
「剛剛……我好像又變成以前那個年紀還很小的我,想到再也看不到媽媽,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可是已經過了那麼久了,我們已經長大,不用再害怕孤單了對不對?」
「對。」她突然覺得心好痛,強忍著眼淚不敢流出。
「可是為什麼我還是這麼害怕會再度失去?我明明……很討厭他……」
「擔心失去,跟年齡沒有關係的,梓言。會擔心,只是因為我們在乎……會不會,也許你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在乎官老爺?」
「可是他很殘酷又很嚴厲。」
「對。」
「他很少給過我好臉色看。」
「對。」
「他脾氣真的壞透了。」
「對。」那也是事實。她都知道。
「那麼為什麼我還會在乎他?不想失去他?」
「你難道不知道嗎?」這十年來,他究竟都過著怎樣的生活啊?「梓言,或許是因為在心底你很清楚,當你為失去而悲傷的時候,他也同樣悲傷。你們傷心的方式,其實很像很像。」
「是這樣子嗎?」他很想要相信,但內心仍然頑固地拒絕面對真相。
她沒有正面回答他,只說:「有時候人會做一些很蠢的事,即使明知道是錯的,卻還是忍不住會去做。你有沒有做過這種事呢?」
他沉吟了很久,沒有說話。
「需要我提醒你嗎?」她說:「七歲那年,你帶著我離家出走,那天晚上正好有一場暴風雨;十七歲那年,你一個人偷偷搭車跑掉,讓我們所有人以為你逃家,只有我知道你已經離開小鎮,可能再也不會回來……」思及當年被拋下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全身顫抖。
他抱緊她的身軀。「你這愛記恨的傢伙,每一件我做過的蠢事,你都得記得那麼清楚嗎?」
強迫自己深深吸了口氣,她說:「提醒你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官老爺他有時也會做出一些很蠢的事,我不會因為他年紀大就認為他做的事全都是對的,人犯錯是不分年齡的。他不習慣表露自己的真感情,你不覺得這跟你剛好有點像嗎?」
「他……是這樣子嗎?」他們有點像?
「你說呢?」真想一棒打醒他的硬腦袋呀。
梓言不自覺的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想承認?」她瞭解地問。
這回他承認了。「不是很想。」萬一他以後也變成像他那樣的古怪老人,可一點兒也不好。
她鬆了口氣,笑了。「這就夠了,我想我從來也不敢妄想你們能真正和解,畢竟那太無趣了,不是嗎?」
他因此說不出話來,只是好緊好緊地抱著她。天啊,她為什麼會這麼地瞭解他?假如能永遠不放手的話,不知道有多幸福。只是他還有機會當她身邊唯一那個可以如此擁抱她的人嗎?
「咳、咳。」還穿著手術拖鞋的周醫生站在走廊上看著這一對傳聞中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