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牆另一側就是湛離的房間了,他靜靜佇立著,被一種渴盼的心情淹沒。他縱身躍過矮牆,看見了微啟的窗台前擱著他送給湛離的那雙繡花鞋。他發現就像是宿命一般,他和湛離都逃脫不了兩家之間的詛咒輪迴。
彷彿有雙陰冷怨毒的眼,在半空中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來到窗台前,輕輕把窗推開,淡淡的藥香立刻撲鼻而來,接著,他看見湛離鬆鬆地披著一件素色長袍,黑緞似的長髮放任地披瀉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他急於看清她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縱身跳上窗台,躍進屋內。
詛咒的禁忌枷鎖鬆動了,寒涼的一陣冷風伴隨著他入屋,因為夜太寂靜,微弱的風聲聽起來竟如神秘詭異的輕笑。
湛離察覺到奇異的聲響,倏地轉過身來,赫然看見閻天痕出現在她的房裡,她大驚失色,慌亂地找地方躲藏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快出去啊!快出去──」她拉起衣袍蒙住臉。
「噓!小聲一點兒,不要把妳娘引來了,讓妳娘知道我在這裡可就完了!」閻天痕急忙安撫她的情緒。
「你知道會完蛋你還來?還有,你怎麼可以擅自闖入我房裡?快點出去!」湛離壓低聲音,焦躁地跺腳。雖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但她一點兒都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現在這副可怕的模樣。
「是妳自己叫我來的。」雖然不知道寫信給他的人是誰,不過他故意栽贓給她,好讓她分神不再拚命趕自己出去。
「我怎麼可能叫你來看我現在這副醜模樣!」湛離當然喊冤。
「那這是什麼?」他從懷裡拿出信,放在桌上往前推給她看。
湛離把臉藏在衣袖後,疑惑地把信抽過來看。
「是紫妍的字!」她駭然抽息。「天哪!她寫些什麼啊?」上面的那行字簡直令她無地自容,直覺地生起紫妍的氣,氣她居然出賣她。
閻天痕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一邊打量著她的房間,一邊在椅子上坐下。
「湛離姑娘,妳請坐吧,我們之間有些事情必須好好談一談。」
「如果這封信讓你很困擾,請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沒有喜歡上你,一點兒都沒有,你不用擔心!」她極力否認,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
「我並沒有擔心什麼,我擔心的是妳──」
「你一定也聽說了我身上的怪病對嗎?」湛離急切地打斷他,語氣中的難堪仍然掩飾不住。「其實你不用想太多,我的病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也跟那個詛咒沒有關係,你用不著擔心!」
「妳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啊!我並沒有不冷靜!」她深深吸氣,又吐氣,慢慢坐到床邊,拉起床帳遮掩自己。「好吧,我是有點兒不冷靜,可那是因為仇家就坐在我的房間裡,這種情況下要我冷靜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閻天痕很清楚,以湛離現在的情形,倘若他不先坦承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永遠不可能讓她卸下心防的。
「阿離,妳仔細看清楚信上面寫的字。」
聽見他喊她「阿離」,她恍然失神了一瞬。
「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她莫名其妙地有點兒心悸,隱約感覺到有些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不,妳看是看了,可是並沒有弄清楚意思。」他無力地一歎。
「這麼簡單的幾句話,有什麼好弄不明白的?」她低頭再看一眼那封信,猝然間怔住。
公子若對湛離無意,請燒燬此信,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
她重複看著那兩句「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驀然間,她彷彿被雷當頭劈入,心跳得急亂狂猛,腦袋裡也嗡嗡作響了起來。
她懂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他對她有心……是真的嗎?可能嗎?
躲在床帳後的人兒悄悄露出一雙眼來看他,從她惶惑不安的眼神中,他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
儘管她大半張臉都藏在床帳後,卻因此更突顯出她雙眼的明燦,在黑夜裡盈盈閃爍著。他未曾細看過她,這是第一次,他發現她的眼睛很美,眸中寶光流轉,璀璨宛若琉璃。
也許是宿命的安排,他必須喜歡上她,而他也真的喜歡上了她。
「阿離,妳對我們兩家的詛咒瞭解多少?」他放柔了嗓音,輕聲問。
不知怎地,他的聲音溫柔得令她想流淚。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完整。」她低頭咬著下唇,此時此刻,她的心思沒辦法認真放在「詛咒」上頭,滿腦子想的全是他方才說的話。她好想聽他明明白白地說個清楚,而不是要她去猜。萬一她會錯意,猜錯了呢?
「前幾日,我去了一趟我們閻家的祠堂,看守祠堂的那對老夫妻小時候曾經侍候過我曾祖母,對於那個詛咒,他們都記得很清楚。」閻天痕低聲說道。「他們告訴我,詛咒說的是──閻氏與湛氏永生永世都不得結親,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乞食終生,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雖然湛離對這個詛咒並不陌生,但是從閻天痕口中完整地聽見,仍然禁不住一道冷顫竄過背脊。
「對不起,我害了妳。」
湛離一時怔住,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妳的容貌起了變化,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他的嗓音壓得很低、很低。
湛離的心捲起了狂烈的波濤,差一點就蹦出了胸口。
閻天痕神情凝重地蹙著眉心。此生初次動情,且頭一回坦承自己的感情,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心裡五味雜陳,苦澀的滋味倒比甜蜜多上好幾分。
他極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愛竟會使他愛的人失去美貌。
湛離怔怔然地呆坐著,細細品味著歡喜和著恐懼的心情,她分不清楚此刻是現實還是夢中。
「阿離,可以讓我看看妳的模樣嗎?」他小心翼翼,怕觸痛她似的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