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承諾無效呢?他堅持要把她送回美國呢?
在她胡思亂想時,門二度被打開。
尚未想好如何道歉前,一句匪夷所思的話從緯翔嘴裡吐出,她怔住。
他說:「把衣服脫掉!」
第三章
她……沒聽錯?緯翔要她把衣服脫掉?
以珂試著理解他的意思是不是和自己理解的相似?
他沒耐心等她頓悟,再一次,他發出命令。
「把衣服脫掉。」
她想問為什麼?又怕問題出口,他的答覆是——不脫衣服,馬上收拾行李回美國。
屆時,她脫是不脫?
見以珂遲遲不動作,緯翔火大,大手橫過,將她抱起,把她頭往下、背朝上地往床鋪中間擺,她尚未反應過來,衣服已讓他往上撩開,再下一秒鐘,涼涼的感覺侵入她的神經末梢。
他在幫她擦藥?他看見了,看見自己嚇人的背?
自卑攀上,她眉垂。
上學期間,以珂害怕上游泳課,夏季來臨,同學全泡在游泳池時,她總低頭快步離開。女孩們愛穿著小可愛或無袖衫,只有她,再熱的氣溫,都堅持穿上長袖秋裝。
同學嘲笑她怪物,老師問她是不是來自南極冰原?她不回話,低頭,忍下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她的傷大大小小,新痕舊疤從未間斷過,她極力隱瞞,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來自己。
「對不起。」緯翔低語。
以珂嚇一大跳,久久,遲鈍的她才回答:「為什麼?」
他的回答比遲鈍的她更慢,慢到以珂放棄等待答案時,他才說:「打你的那個人,和我有血緣關係。」
「誰有能力選擇父母親?」背著他,以珂瞇眼,享受他指尖傳來的溫柔撫觸。
拉下衣服,扳過她的身子,他讓以珂坐起身,自己蹲在她床邊。
「如果我留在家裡,你或許不會被打得太嚴重。」這是他的罪惡感。
「母親走後,繼父染上酗酒毛病,喝醉時,他六親不認,有時還誤把小恩當作我,下手不留情,就算你留在家裡,也不會有任何幫助。我情願現在這樣,你離開家、建立王國,在我們無助時,有能力給我們一片安全沃壤。」
她在減輕他的罪惡感?緯翔轉移話題。「你背上的舊疤很嚴重。」
「沒關係,反正在背部,沒人看見。」
就知道她會這麼說。頭上的傷她也說沒關係,用劉海遮蓋過去就行。別的女孩留劉海是為了造型與美麗,她留劉海卻是為了遮掩傷口,這種話誰聽了不傷心?
「有關係,將來你的丈夫會看見。」壞習慣又犯了,他又下意識地替她扎辮子,老話,他喜歡看她一整張娟秀細緻的臉龐。
「我不結婚。」
除非對象是他,可惜,他愛當她的哥哥勝過當丈夫。
「你才二十歲,就替自己的未來八十年下斷言?」他好笑地望住她。
「結婚不好,真的,我有例子可舉證。」
「你的母親?她碰到兩個男人,都會對妻子拳打腳踢?」緯翔歎氣,坐到床邊,伸手將以珂攬進懷裡。
「男人本性衝動。」
長久以來,她都這樣說服自己,然後用同樣的說詞一次次原諒繼父。
「大部分男人不會這樣。」他反彈她的鄉願。
「學校男同學也打架。」她有佐證。
「那種打和家暴不同。」她不懂男人,從現在起,他要慢慢教導她對於男人的判別,這是身為哥哥的重責大任。
「不談這個好不好?」背上的涼意讓人好舒服,靠到他懷裡,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眠。
「又是你的禁忌話題?不談你母親、不談我父親、不談家庭暴力,請問,我們可以談什麼話題?」他不滿意她的烏龜。
「談你幫我擦什麼東西?」亮起眼睛,對她而言,那不是藥膏,而是濃濃的關心。
「治療疤痕的藥膏,先擦一個月,若效果不好,我再帶你去看整型外科。」他決心替她把舊痕跡全數除去。
「我會天天擦。」以珂勾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臂抱在胸前,她戀上這份親暱,即使這不過是兄妹間的小小親密。
「你擦得到?早點回家,洗過澡就到房間找我。」
洗過澡到房間找她?!這話聽起來曖昧得緊……若非他堅持她是妹妹,聽到這種話,誰不臉紅心跳。
「小恩身上有傷嗎?」
「現在沒有了。」
「意思是以前有?」濃眉皺成團狀物,他的火氣逐漸攀升。
「別擔心,小恩很乖覺,她會在繼父發瘋前先逃出去。」
「她乖覺,為什麼你笨得不懂得逃?」緯翔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往後推,臉上又是礙人眼的嚴肅。
她說了不談,他硬要提,叫她怎麼辦?閉嘴,以珂安靜。
「說!為什麼不逃?」他加重口氣。
「逃了會更嚴重,繼父認為我和母親一樣,想卷款逃跑。然後,他會控制我的每個行動,幾點到幾點有課,幾點到幾點可以搭哪班車,幾點可以走到家門口……這種控制很駭人,讓我擔心極了車子誤點,我不想活在戰戰兢兢的生活中。」
「你已經活在戰戰兢兢當中。」他點出事實。
「繼父對我不壞,有時,他會給我買點小東西。」
「一點小禮物就收服你的恐懼?」他橫眉豎目,不曉得自己在和誰生氣。
「不,但它證明,只要夠乖,這是能得到獎勵。聽話,不反抗,是我的最佳選擇。」伸出食指,她大膽拉開他的唇角,試著替他製造一抹笑。
他不讓她成功,硬是把唇拉成直線條。
「我真高興小恩不像你。」
「她個性叛逆,繼父說的。」她回嘴回得很順。
「我寧願你多叛逆一點。」他歎氣,終於松下唇角。於是她成功了,成功地在他嘴邊編織歡心。
「知道為什麼我選擇念醫科嗎?」
「不必猜,你念醫科是你『很乖』的決定。」
他喜歡孩子跳級,好讓他在別人面前誇耀。想想,正常人二十三歲念完大學,才能進入醫學院就讀四年醫師技藝,而以珂才二十歲就上了醫學系,可見這些年,她承受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