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抹煞掉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將僅存的可能也放棄了。
重重的磕頭,期望換來亡魂些些的垂憐,深吸一口氣,文玨雲義無反顧地向上拋出筊杯,在空中翻轉的筊杯迅速落下,答案立見是允筊!
文玨雲露出一絲釋然,誠心誠意地再度磕個響頭,然後戒慎的拋出筊杯……
又是允筊!
空氣像是凝結住了,只有文玨雲沉默的重複著磕頭、擲筊的動作,隨著一次次的允筊,徐御征心裡五味雜陳,既晾訝於先人的不記舊惡,又有些大仇未報的不平。
該死的磕那麼用力於嘛!她想以苦肉計騙取同情嗎?
一思及文玨雲的背叛,徐御征心頭不由得一把火燒起。
到頭來,所有的恩愛繾綣都是騙人的,都是她為了贖罪所做出來的假象!真不愧是文檜的女兒!
滔天的仇恨掩蓋住他所有的感情,想到無辜的親族,想到枉送性命的母親和弟弟……徐御征緊握著雙手。絕不原諒,說什麼他都不會原諒文家的人,絕不!
她的抉擇讓他完全武裝起來,不洩出任何一絲情意。
沉思間,文玨雲居然要擲出最後一個筊杯!令人不敢相信地,真的連著八百多次的允受!
用力磕頭讓她額頭滲出血漬,頭疼欲裂加上週而復始的動作,使得她有些搖搖欲墜。文玨雲撐起身子,默禱著願化解宿仇,接著拋出最關鍵的筊杯。
筊杯一擲出,向上攀升,然後像是領受旨意似地直直落下,先後落在地面上,發出兩聲沉沉的聲響——
允筊!
文玨雲的如釋重負教徐御征臉上越形陰沉,她誠心地再拜三拜,感謝先人的原諒,接著緩緩的站起,穩住搖晃的身子說:
「你會遵守諾言,請來道士作法超渡吧?」就是這個信念支撐著她虛弱的身體。
他絕不這麼善罷甘休!
文玨雲也看出來了,急著追問:
「這是你親口說的,你會遵守吧?」如果他變卦,她真的就一籌莫展了。
徐御征勾起嘴角,露出魔魅的微笑,「饒過文檜夫妻可以,可是我沒說要連你一併饒了。」
文玨雲鬆了口氣,「那就好!」得到答案之後,整個人一放鬆,再也撐不下去地昏迷過去了。
徐御征看著她倒落在地上,她動也不動的身形跟額頭上殷紅的腫塊,狠狠揪痛他的心。
為什麼會走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要把抉擇丟回給他!?
即使心裡已經下了決定,他的手依然不由自主地伸向她,不忍她蜷臥在冰冷的地上。
「小姐?!」
張嫂的驚呼喚醒他的理智,他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如果張嫂沒有出現,他會不會真的抱起她?他受的傷害跟欺騙還不夠嗎?為什麼早該死絕的心還會隱隱作疼?
張嫂沒發現他來不及隱藏的情意,一見文玨雲倒在地上立刻衝進祠堂,大聲喊著:
「阿雪!快點!快幫我扶小姐回房間!」
一陣慌亂,沒有人理會一臉鐵青的他,雖然誰也沒說什麼,但從她們的眼神裡,他看到強烈的不認同。
他錯了嗎?
突然問,神桌上的香爐轟的一聲,剩餘的香腳竟無故自燃!
發爐?他看著牌位。這是你們的決定?真的要放過文檜?
好,既然你們同意一筆勾銷,一切就這麼算了!至於活著的人……他接下來的凌罰,她該心甘情願的領受。
門外陽光依舊燦爛,天空依舊湛藍,只有他知道——
風暴即將來臨。
第八章
文玨雲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張嫂著急的聲音傳進耳裡。
「何必把她折騰成這樣呢?少爺,繼續這樣下去,苦了你,也苦了雲小姐……」
徐御征不容情的打斷她的話;「她不是雲小姐!她是文檜那奸人的女兒!」
「少爺……」張嫂還想說些什麼,卻住嘴了。
文玨雲在聽見他冷冽的聲音時,閉上了眼,假裝自己還在昏迷中,唯有如此,才能欺騙自己:這一切只是場夢。沿著頰邊氾濫的淚,卻殘酷地證明這不是夢!
感覺到有人悄悄的拭去她的淚,搭在肩上的手,像是在默默給予支持。是誰?
像是回應她的疑惑,阿雪說話了,「少爺,不管小姐姓什麼,她始終還是這段時間以來跟我們相處的她呀!你為什麼要將上一代的罪強安在她頭上?」
坐在桌前的徐御征跟站在一邊的張嫂因為阿雪的遮蔽,沒發現她已經醒了,不過即使知道,他也不會放軟口氣吧!
徐御徵用力一拍,桌上的茶壺震得嘎嘎響。
「你們家只有三口犧牲,或許你願意原諒,我徐家無辜喪命了二百多個人,教我如何忍、如何忘!」
文玨雲輕輕張開跟,對著不希望她直接面對怒火的阿雪搖搖頭,嘴型動了動,無聲地跟她道謝。躲不了一世,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她坐了起來,聲音虛弱但態度從容的說:
「剛剛在祠堂我已經得到他們每一位的原諒了,難道你想反悔?」
徐御征寒冽的眼光射來,雙拳數度緊捏,頸側浮起的青筋證明他內心的掙扎,但文玨雲不怕,只要能讓徐家先人以及養父母,甚至……他獲得解脫,她不在乎下地獄。
許久許久,徐御征從薄唇裡吐出冷冷的話。
「你愛當聖人?很好,我就讓你當!我會安排道士超渡他們,但是,你得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張嫂跟阿雪大喊:「少爺!」從他眼裡她們知道,文玨雲接下來不曉得要承受多少不堪哪!
「沒關係!」文玨雲清冷的說:「要殺要剮我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呀!從他眼中傳來的不屑早巳將她凌遲殆盡,強撐著一口氣只為了完成這件事,既然得到他的承諾,她可以任他宰割。
真那麼坦然無懼嗎?
錯了!文玨雲心裡是害怕的,她多麼希望所有的恩怨都在允筊中化為烏有,甚至還貪心的希望他們能夠從頭開始。然面,他的言行鞭笞了她殘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