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然後呢?
「阿伯,不瞞你說,我在這裡沒有認識的人,我想……」文玨雲心裡為必須利用他的善良感到不安。
「你就放心的在這住下,不用擔心。」徐天進不在乎的說。
第一眼見到她,他就挺喜歡這個女孩。
再說因為當年的事件,讓他們流亡外國多年,嘗盡寄人籬下的苦處,如今有機會幫助別人,自然不能吝於付出。況且,看雲玨的氣質,想必出身不錯。
「謝謝老伯。」文玨雲半是慚愧,半是如意的道謝。
「出外靠朋友,再說你一個小姑娘,能夠去哪裡呢?」
文玨雲笑著說:「老伯,我已經二十五歲啦!」
「二十五歲……」徐天進陷入沉思,「是大正未年出生的吧!我也是在那一年離開台灣的。」
文玨雲尷尬的不知如何接話。一想到養父曾經對老伯所做過的一切,她就慚愧得無地自容。
徐天進甩開沉痛的回憶,清清喉嚨道:
「雲玨,肚子該餓了吧!趕快去洗把臉,準備吃早餐了。」
望著她的背影,徐天進笑了笑。這個孩子跟他真是有緣啊!
☆ ☆ ☆
阿雪端來熱水,讓文玨雲盥洗,然後帶她走到飯廳。
「阿雪,你是在這裡工作嗎?」
「是啊!我外公、外婆以前就是徐家的長工,聽我媽說,我爸爸也是。因為中風的奶奶不願意離開老家,媽媽跟我才沒有住在徐家大宅,也因此才沒有……」她略過那段慘痛的回憶,「直到老爺、少爺回到台灣,我們這些受過老爺照顧的人才又回來。」
文玨雲靜靜聽完阿雪的說明,心裡無限欷歔。
若養父不曾利慾薰心,如今又會是怎樣的景況?
「徐家算是大戶人家了喔!」離開台灣十幾年,文玨雲對他們近年的崛起一無所知,但能妥善照料所有長工的後代,想必財勢不容小覷。
「對啊!聽說老爺在大陸白手起家,賺了不少錢,一回來又當上村長。少爺則是在外交部當司長,徐家現在是大裡埕最有錢有勢的人了。」
文玨雲暗暗思量,所以他們是等到政局輪換,不再受制於昔日罪名時,才回來的吧!那麼他們可曾想過報仇?對養父母因病過世的結局會覺得遺憾嗎?
隔了二十多年,他都還惦著要補償受到連累的長工後代,顯見老伯心胸之厚道;那養母要她消去徐御征心中的怨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徐御征並沒有因為昔日仇人只剩黃土一杯,而原諒他們嗎?
言談間,已經到了飯廳。
「小姐,飯廳到了,我先下去忙了,有事您再叫我一聲。」
「好的,麻煩你了。」
讓這家人奉若上賓,文玨雲實在覺得受之有愧。
「雲玨,吃飯的時候怎麼還發呆呢?」徐天進走進飯廳,就看到她端著碗沉思。
「喔!」文玨雲把碗放下,「老伯,無功不受祿,我不能這樣平白無故的打擾你們。我想,就讓我在這裡工作,只要供我吃住就行了!這樣好不好?」
「你怎麼會這麼想?相逢就是有緣,徐家又不怕多一個人吃飯。更何況,看你的談吐舉止,你應該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吧!」
「話是沒錯,可是我們非親非故,我不好意思在這裡白吃白住。」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你就跟著我,幫我的忙好了。」她的知書達禮讓徐天進暗暗又加上幾分。
「謝謝老伯!」
「不用客氣!快吃吧!」
☆ ☆ ☆
「老伯,你家的建築很特別!」
徐天進含笑等文玨雲吃完早餐之後,帶著她到前廳。
歌德式的兩層樓建築,向後方延伸,築成四合院式的架構。兼具歐式建築的美感以及傳統建築的實用性。
「房子住得習慣就好了。當初家裡人口多,還不會覺得冷清,現在人丁稀少,到處空蕩蕩的,連個談天的對象都沒有。」
文玨雲再次為養父的私心感到難過,趕快轉移話題:「令公子呢?」
「他呀!公務繁忙,整天出差,很少有機會待在家裡,像這陣子就又到南部去了。唉!其實就算他在家裡,我們兩父子整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喔!」文玨雲暗忖:老伯生性樂觀又容易親近,父子倆會無話可說,想必徐御征一定不好相處。
「沒關係!這段時間裡我會多陪你聊天的。」
「那太好了!」
這時,張嫂拿了封信過來交給徐天進。
「老爺,少爺寫信回來了!」
「真的?」他拿著信,「阿旺呢?叫他來幫我讀信。」
「老爺,你忘記了嗎?旺伯出去收租了。」
「喔!」老人有些失望。瞇起眼睛,把信拿得遠遠的欲仔細端詳,可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那等阿旺晚上回來,再念給我聽好了。」
「老伯,要不要我幫你念?」
「你認識字?」見文玨雲點頭,徐天進喜出望外的把信交給她。
父親大人膝下:
孩兒因公務在身,尚須延耽。
祈 勿念
兒 御征稟上
就這樣?這麼簡潔!他難道不知道老父殷殷盼望他的來信嗎?
相較於文玨雲的義憤填膺,徐天進倒是淡然處之。
文玨雲把信還給徐天進,他微笑把信仔細地折好。
「人老了,眼睛都不行了,多虧有你幫忙。」
「你別這麼說,舉手之勞罷了。你兒子的信一向都這麼簡單明瞭嗎?」
「呵呵呵!設關係!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有時候他一忙起來,好幾個月都沒消息呢。對了!你願不願意幫我回封信?我怕阿旺收租回來太晚了,又要等明天才能回信。」
「當然沒問題!」
徐天進開心的帶著她到書房。
「你就告訴他,家中一切平安,叫他不要擔心。出門在外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
文玨雲正要下筆,徐天進又再叮嚀:
「我看……還是簡單的寫幾句就好了。」
「像你兒子寫的一樣扼要嗎?」
「對!越簡單越好,信寫得太長會很奇怪。」
「喔!」大概是他們比較羞於表達關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