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話,不僅讓秀雲愣了,就是牆外的兩個男人也驚愕不已。
羅宏擎的臉熱辣辣的,親耳聽到他所愛慕的女子如此評論他的儀容,讓他覺得十分尷尬,他舉手扯扯自己下巴上的長鬍鬚,起身往外走去。
秦嘯陽自然能體會到他的感受,也緊隨他身後,離開了院牆。
「老弟……」一走出秦府大門,秦嘯陽就想替嘯月說的那番話向他道歉。
可是羅宏擎阻止了他。「大哥不用擔心,令妹所言雖出人意料,令小弟難堪,但那卻是肺腑之言。況且,是小弟私下偷聽失禮在前,所以令妹沒錯,小弟也不會生氣,今日已耽擱大哥不少時間,容小弟改天再與大哥長談吧。」
秦嘯陽理解地點頭道:「那好,記住大哥隨時等著你。」
兩人揮手別過,羅宏擎心情複雜地回到了戒然居。
因為他掩飾得很好,黃茳、陳生沒發現什麼不妥,仍如往常般跟在他身後。
羅宏擎竭力排除嘯月那一直盤旋在他耳邊的話,專心與副提舉孫大人商議近日海船練兵的事。
明年是納貢年,會有許多外國商船進入,所以要加緊操練新水軍,增強海防軍的實力。
接下來的時間,他巡視了停泊在水關的海船,跟海衛所的下屬們交談,表面上一切如常,但跟隨他最久的黃茳卻看出了問題,不由感到納悶,大人今天獨自出去了一趟,回來後怎麼更加陰沉了?
*** *** ***
夜裡海風習習,海潮輕誦,天空月晦星明。在朦朧夜色中,所有的繁華和蕭條、熱鬧與冷清都失去了界限。
羅宏擎獨自坐在臥室內沉思,他的手輕輕撫弄著垂在胸前的鬍鬚。這綹被人讚為「美須」的鬍鬚是他當年入仕時,為了讓年方二十三歲的自己顯得成熟穩重而特意蓄的,確實幫了自己不少忙,沒想到今日竟成了他娶妻的障礙。
「老?難道我真的很老嗎?」
想起白天在秦氏大厝裡聽到嘯月對她嫂子說的話,他的心一緊,從來不在意容貌的他身不由己地站起來,取過放置在櫃頭的銅鏡。
鏡子裡出現了他熟悉的五官,那飽滿的天庭、劍眉星目和沉靜的目光……平心而論,這是一張五官突出,十分俊挺的臉,而下巴上蓄著的長鬍鬚,使得他的外貌更顯穩重,神情中也多了幾分儒雅飄逸。
看著鏡子裡自己珍愛了三年的鬍鬚,他的唇角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笑紋。也許為了她,他確實是得做些改變了……
第二天一早,當陳生和黃茳見到他時,都大吃一驚。
「大人,你的鬍鬚?!」陳生指著他的下巴驚呼。
「這樣不好嗎?」他坦然地摸摸光潔的下巴,
黃茳也難掩驚訝地問:「大人怎麼捨得把鬍鬚刮了呢?」
三年來,他可是最知道大人對那綹長鬚的感情,如今自然想不通為何大人突然一下就將鍾愛已久的長鬚刮得乾乾淨淨了?
「沒什麼,只是想有點改變。」羅宏擎敷衍地說。
陳生則十分讚賞。「這樣很好,大人更加年輕英俊了,再說大人現在也不需再扮老相。」
兩個隨從和司衙內的人們很快都接受了羅大人的改變,可是當稍晚嘯月見到他時,她的反應就完全不同了。
嘯月是為自己而來的。
今天早餐時,哥哥因她私自找羅宏擎退親的事狠狠教訓了她一頓,爹娘聞知也很生氣,為了平息家人的「公憤」,她不得不來找他。
按她原來的如意算盤,她以為只要她粗魯地表現一番,羅宏擎一定會因失望和不滿而主動到家裡去要求退親,那樣爹娘和哥哥是不能、也不會反對的,而她就可以沒有責任地全身而退了。
可是沒想到,她的如意算盤全打錯了。她粗魯的表現並沒有嚇倒羅宏擎,而哥哥也不知從哪裡知道了她不願嫁給羅宏擎,還逼迫他退親的事,竟拿不帶她乘船去石湖塔和禁足兩件事來威脅她,使她不得不再來跟羅宏擎做番交易。
「喂,陳生,我要見你家大人。」
一進門,看到羅宏擎的兩個隨從陪著一個青年官吏正要出門時,嘯月就很不客氣地對陳生說。
因為在湖邊彼此有過很不愉快的經歷,所以兩人每次見面總是橫眉豎目的。
「姑娘沒長眼?大人不就在妳面前嗎?」陳生沒好氣地說。
聽他言辭無禮,嘯月瞪眼想還擊,卻被羅宏擎的聲音止住。
「秦姑娘找我何事?」
剛才進門只顧著找人,沒仔細看,現在一聽他的聲音是從那個身材碩長、相貌俊逸斯文的年輕官吏口中發出,嘯月大吃一驚。
「你?你是……」她轉眼看著他。看到那熟悉的目光時,她驚訝得嘴巴再也合不攏了,甚至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我……我的天,你、你真是羅大人?」
「是我,妳不是要找我嗎?」羅宏擎緊張地期待著她對自己新面貌的反應。
「哦、是,可、可你的胡、鬍鬚……」她張口結舌地伸長頸子,踮起腳尖往他眼前湊,一點都不在意她的舉動是否合乎禮儀,是否會傷害到別人的自尊心。
陳生不滿地看著她,大有訓斥她的樣子,但被黃茳拉出了門外。
而嘯月沒有注意他們,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個突然變了樣的羅大人身上。
「你的山羊鬍子呢?」稍微鎮靜後,嘯月盯著他被刮得青白髮亮的下巴問。
沒有了鬍子,他顯得年輕許多,給她的距離感驟然降低,對他曾經有過的敬畏心也似乎減弱了,隨之而來的是言行上的隨意,說話也就更顯放肆了。
「刮了。」
「刮了?!」嘯月尖叫起來,然後看著眼前透著紅暈的俊秀容貌,竟毫不斯文地大笑起來。「哈哈,大人,真的是你,你變了……」
她肆無忌憚的笑聲讓羅宏擎和門外的兩個隨從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