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嫂子說的是真心話,她說不清到底喜不喜歡羅宏擎。
好像喜歡,又好像不喜歡。
喜歡他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時,只要不說婚事,她都會很開心,而他大多數時間都很縱容她。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總能碰上意想不到、驚險刺激的好玩事,而且因為有他,她才能自由地出入戒然居。現在她跟那裡的衛士們都混熟了,就連偶爾遇到的那位官儀威嚴的孫大人對她也是笑容滿面的呢。
跟官衙衛所的人往來,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那些人說的故事跟船工們說的又有不同,但同樣有趣。
恐怕就是因為這些原因,當見不到他時,她才會想起他,急於尋找他吧?她心裡想著,又自我糾正道:好吧,也許她是有點喜歡他,但就算如此,那種喜歡還沒有讓她到願意接受他的約束的地步。
另外她也不可能真的喜歡他。因為他是那麼古板、嚴厲、喜歡說教,急於用那些讓人討厭的禮數約束她,她怎麼能喜歡他呢?
雖然最近他好像越來越少對她說教,也越來越遷就和容忍她某些放肆的言論和行動,但她並不認為那是他的改變,而是認為因為她是他的朋友,是他義兄的妹妹的原因。
但如果嫁給了他,成為羅夫人,那情況肯定是兩樣。
她能想像得出,到那時,她將再也不能自由地到處去玩。他一定會像他曾經宣稱過的那樣約束她的言行,讓她在家做他溫柔賢淑的妻子。
那麼,她將變成毫無趣味、刻板麻木的女人。
想到那寂寞無趣的生活,她不寒而慄!
由此,她更加確信,她不能喜歡他,也不想嫁給他,因為她不想被約束!
嫂子說羅大哥愛她。就她的理解,愛應當比喜歡更深一點,可是如果說羅大哥愛她就是要把她關起來的話,那她寧願不要他的喜歡,也不要他的愛。
究竟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呢?
她分辦不清楚這些複雜的感情,只覺得困惑極了。
要是有個人能幫她出出主意,那該多好!她需要有人站在她的這一邊支持她的想法,可是在家裡,甚至在陸秀廷那樣的朋友面前,她都得不到一丁點兒的支持。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很孤獨。
第八章
看著川流不息的車馬人群,嘯月想起了定居在潮州的大姊。大姊是那麼幸運,不僅能自由自在地上船、出海、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還嫁給了自己挑選的夫君,姊夫從來不約束她,不限制她的自由。
在羨慕之餘她也明白,大姊的幸福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大姊從來不是個溫順的小女人,她敢跟爹娘爭,跟世人爭,也敢跟姊夫爭,所以她爭得了自己的幸福。
如今,只有大姊才能理解她、幫助她。因此她要到潮州去,去找大姊!
「對,找大姊去,只有她能理解我的心情!」
主意打定後,她馬上行動,在大街上的店舖間詢問去潮州的船。
要找船,本來該到碼頭港口去找,可是嘯月不敢去,因為那些地方到處是秦家的人,隨時會有人把她的行蹤告訴哥哥,那她還走得了嗎?
好不容易才在東市問到一個要去潮州的外地商船,可那臉色黝黑的船老大一開口就要十兩銀子。她摸摸身上,發現自己身上只有幾兩碎銀而已。
不想再回家去取錢,又怕船主走掉,她想到離這裡不遠的陸氏「青玉坊」,忙跟船主說要他等她,然後跑到「青玉坊」去借銀子了。
「青玉坊」的人都認識她,很快就給了她足夠的銀子。
離開「青玉坊」後她又在一間成衣店買了一件藍布長衫穿上,再買一塊黑色頭巾將頭髮蓋住,等一切弄妥趕回時,看到那個黑臉船主果真在等她,不由心喜。
見她變了個樣,船主微微一愣,但沒多說什麼,只是問:「有銀子了?」
「嗯,但要等我上了船才能給你。」她多了個心眼地說。
船主點點頭,轉身往碼頭走去,雖說他們走的是靠近秦家碼頭的一條小徑,上船的地點也是碼頭邊內陸小船進出的臨時停靠點,但嘯月還是怕有人認出她,於是她低著頭緊緊跟在黑臉男人身後,還一直擔心怕遇到哥哥或者秦家的船工。
但碼頭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因此她很順利地上了一艘並不小的單桅帆船。
按說為了避開岸上的人,嘯月應該躲到艙內去的,可是她太想感受乘風破浪的滋味,體驗起錨時浪花飛濺和船身搖晃的感覺,於是她用頭巾包住頭,再用長衫裹住全身,站在黑臉大漢身邊,看他吆喝著起錨。
儘管這不是長風號讓她有些失落,但能一圓十七年的夢,她還是很高興。
很快,鐵錨拉起,船啟動了,可是並沒有以往她在岸上看到秦氏大船起錨時浪花飛濺的壯觀場面,她想這是因為船單錨小的原因。
不過她還是很開心,畢竟她上船了,她終於可以乘船了!
帆船沿著海岸線往東駛去,站在甲板上,看著停泊在岸邊一排排的船帆檣桅在眼前往後退去,她開心之餘也覺胸口悶悶的,頭也暈乎乎的,她想這也許是第一次上船的原因,習慣了就好。
可是她沒想到,等船離開海岸越來越遠時,她身體的不適感更加嚴重了,她想吐、想躺下。
她用力抓住船舷,讓冷風吹拂在臉上,這樣才能控制住嘔吐感。
「哦,看那帆多美啊!」她轉移注意力,看著鼓滿風的白帆讚美。
「是啊,美極了!」回答她的是個口音完全不同的聲音,她驚訝地回頭,發現身後站著的並不是那個黑臉船主,而是一個年紀較大的矮胖男人。
他長了一對三角眼,身高與她差不多,但很壯碩,胳膊粗壯,身上的衣著也十分整潔,不像是跑船的船工。
「你是誰?」嘯月戒備地問。
「我是船客。」三角眼盯著她笑。他的言語和藹,笑容諂媚,嘯月看著他,身子竟竄過一陣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