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有計畫地往門口挪動……
「老大,不好啦,市舶司提舉大人來了!」
一聲驚叫讓艙內立刻氣氛緊繃。
「他娘的,這時候他來幹嘛?找死!」被稱作老大的男人罵道:「快,你們把那蠟燭和火器收拾好,找到那女人,看住她!」
說完,他匆匆出去了。
是羅大哥!羅大哥來了!
嘯月驚喜地想,她一定要跑出去,哪怕他救不了她,她也得向他示警,告訴他這船上有危險!
主意已定,她悄悄地從黑暗裡探出頭來,看到朝天鼻和歪嘴正合力收拾摔斷的蠟燭,另外兩人則抬著那隻大佛朗機炮往角落裡去。
這是個好機會!
說時遲,那時快,她悄無聲息地溜到門邊,大步躍出艙門後往甲板上跑,一邊用盡全力大聲喊:「羅大哥,貢品蠟燭裡有火器!羅大哥,貢品藏火炮——」
她的聲音在細雨如絲的海面上迴盪,傳出很遠,可惜她根本連羅宏擎的面部沒看見就被人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聲音都卡住了。
「該死的女人!」一雙兇惡的眼睛看著她,一張令人驚駭的紫銅臉面對著她。「妳是要我掐斷妳的脖子,還是老老實實閉上妳的嘴?」
嘯月無法開口,她的臉漲得通紅,只覺得呼吸困難。
而此刻船外傳來羅宏擎宏亮的聲音。「琉球貢船隨員聽著,本司乃泉州市舶提舉羅宏擎,奉吾皇之命勘驗邦國商船,請立刻放下浮板容本司上船!」
因為羅宏擎目前乘坐的是巡航戰船,體積比成至號小了很多,如果成至號不垂浮板,他無法上船。
而紫銅臉自然知道自己的優勢,也相信秦嘯月的喊聲已經傳人了那位提舉大人的耳朵,而姓羅的小子故作不知無非是為了欺瞞他,好讓官兵上來拘捕他。
哼,他一生行詐大海,難道這點詭計還看不出來嗎?
但他也知道這裡是誰的天下,於是低聲命令手下。「起錨!立刻開船!」
可是當他的帆才升起,羅宏擎就意識到他想溜,立即下令用貓爪拉住他。
當即,一根根套著鐵貓爪的纜繩拋向成至號。
但船上的惡賊也不笨,立刻大喊:「升全帆,開船,砍斷纜繩!」
隨即他攫著嘯月上了甲板,捂著她的嘴將她壓在胸前,對已經靠近成至號的軍船嘲笑道:「噢,提舉大人是嗎?想上船?來啊,老子知道你是為這小妞來的,可如今這小妞是老子的人了!」
看不見羅大哥又說不了話,嘯月又氣又急,再聽他用如此不堪的語言侮辱羅大哥,心頭的怒火更熾,她不顧一切地提起膝蓋用力往他頂去。
「呃——該死的女人!」小腹的劇痛讓紫銅臉怒氣勃發,他揮手一拳往嘯月打去,嘯月應聲暈倒在甲板上。
「嘯月!」羅宏擎的呼喊傳來,可是嘯月聽不到了。
與此同時,成至號砍斷了軍船上拋來的纜繩,加快了速度。
「旗兵,發作戰信號,調永昌號、麒麟號支援!」羅宏擎鐵青著臉發出命令。「陳生,上岸傳我令,限制琉球貢使外出,再帶一艘連環船火速趕來!」
隨後他躍上舵台,親自接過舵盤掌握船行方向。
幾束色彩不同的煙火伴著尖銳的哨音飛上天空,戰船靠岸,陳生跳上了岸,戰船隨即掉頭,往成至號逃逸的方向追去。
成至號體積雖大,速度卻不慢,尤其急於逃命時,就更加不顧一切地加速了。
巡海船船身小,速度更快,回轉也靈活,很快就縮短了與成至號之間的距離。
羅宏擎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的目標,不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一大一小兩艘船在大海上競相追逐,海岸線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他娘的,來吧,老子今天就陪你這不怕死的大人玩玩!」見全力航行了這麼久都無法甩掉那艘小船,紫銅臉對著大海狂吼。「火炮手,給老子轟了他!」
隨著他的吼叫,成至號上配備的大佛朗機炮開火了。這種炮射程遠,可達五六公里,還有準星、照門等設置,並可調整射擊方向,是目前最先進的火炮。
當炮彈呼嘯而來時,羅宏擎知道這次海戰避免不了了。
可是由於軍船上配備的主要是虎蹲炮,其發射的彈程遠不及大佛朗機炮,於是他靈活地轉動舵盤避開對方的火力圈大喊:「舵手接舵!」
身後的舵手立刻接過了他手中的舵輪,他站在船頭火炮旁大聲命令:「拉帆!加速!貼近他,讓他的炮火變成死炮!」
他熟悉大佛朗機炮,過去在西北帶兵時已經見識過這種炮的威力,知道它的優缺點。不過在海上,他還是第一次正面與它較量。
猛烈的炮火在大海上激起巨大的水柱,平靜的海面霎時如同沸騰的沸水,水波激盪,白浪滔天,無論是大船還是小船都在波濤中激烈起伏。
炮彈的爆炸聲和船隻猛烈的搖晃起伏將嘯月喚醒,她渾身早已濕透,冰冷的海水和震耳欲聾的炮聲提醒了她眼前的處境。
她忍受著渾身的不適爬起來,伏在船舷邊,任令人窒息的海水劈頭蓋臉打在臉上,任顛簸的船身將她的五臟六腑搗碎,她只想看著他,看著那艘她熟悉的軍船,因為她知道她的羅大哥就在上面,他是來救她的!
「大人,還擊吧!」看到己方有了良好的開炮機會,有炮手請求。
「再等等!」羅宏擎反對,因為他怕不長眼的炮火傷到嘯月,他不知道嘯月此刻的位置,因此他無法判斷還擊的炮火應以何處為目標。
大佛朗機炮還在轟鳴,但炮彈大多落在他們身後,不再能對他們造成威脅。可是巨大的海浪卻時而將戰船拱向浪尖,時而將它壓入濤底,大有傾覆的危險。
「羅大哥,打他!狠狠打他……」
站在成至號船舷邊的嘯月終於看見了羅宏擎,她的心雀躍,她的淚直流。
可是一直不見軍船開火,她明白那一定是羅大哥顧慮她的安危而不願還擊,於是她忍受著所有的不適,挺身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