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道理?憑什麼身為女子就該逆來順受?
她就偏不!
杜微生來就帶著不馴,杜尚書看出了這點,憂心於她骨子裡的叛逆,才重金延請女師傅到家中教導她熟讀女誡。
十個年頭下來,杜微外表已然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孰知,就在李申為黃金百兩棄盟約的同時,隱藏在杜微內在的不羈破繭而出,這才有了當眾羞辱李申、孫大富以及懷抱百寶箱投江的剛烈舉動。
杜微傾身撥弄江水,真的好冰!
那日刺入四肢百骸的嚴寒感受仍讓她心有餘悸,為了李申那個薄倖人,值得嗎?她若死了,他只怕光會心疼價值不菲的百寶箱吧!
與李申名義上雖是未婚夫妻,實則形同陌路。對他,杜微其實沒有太多的感覺,既然是他毀約在先,她又何必對他的無義耿耿於懷?
不死了!不值得哪!
杜微匆匆起身,沒想到腳底發麻,整個人眼看就要跌人江水裡。
啊!她胡亂揮著雙手,突然有人環住她的纖腰,及時救她免於滅頂。
杜微驚魂未定,抬眼一望竟是蘇放。呼!她鬆了口氣。
在瞧見她的表情之後,蘇放眼裡迅速閃過釋然,"姑娘,在下'又'救了你一命。"
杜微忍不住啐道:"誰希罕你救了?"純粹嘴硬。
"是嗎?"蘇放不懷好意的輕掀嘴角,"那麼在下成全姑娘。"說完便作勢要放下她。
瞄見腳下的江水,杜微埋進他寬闊的胸前,嚇得哇哇大叫,藕臂緊緊攀住蘇放的脖子不放。
蘇放不禁溢出笑聲:"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足下一蹬,離開岸邊數步之遙。
還以為這丫頭真的又要尋死,真是嚇壞他了!卻不想深思為什麼會捨不得?
攀在他身上的杜微不知已經安全,還嚷著:"不要放下我!"
一陣少女幽香傳來,蘇放不覺心神一蕩,粗嘎著聲音說:"不放不放,我不會放的。"話一出口他立刻就愣住了。難道是動了心,才會將心事脫口而出?可這不動如山的心念是何時開始有了裂痕?
懷裡的細微掙扎阻斷了他的思緒。
杜微抬頭,望進深邃的眼眸裡。發覺已經離江邊甚遠,不好意思地放開緊摟住他的手臂。
蘇放看出她的戒慎,放開她,恢復玩世不恭的神情,"姑娘決定不再尋死啦?"
杜微輕咳一聲:"這……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不勞公子費心。"
"是是是。"蘇放一副受教的模樣,"那,是在下多事羅!"
杜微酡紅了臉,好半晌才微微福身:"謝謝公子救命之恩。"畢竟官家千金出身,可不能沒了禮貌。
她突然想起:"我的百寶箱呢?"這位公子多次救她,應該要好好答謝人家才是。
"百寶箱?是那個你落水時還緊緊抓著不放的箱子嗎?"
杜微連忙點頭。
"沉入江中了。"蘇放輕描淡寫的說。
"什麼!"杜微大叫:"你沒拿?"當時她感覺他將她的手撥開,讓百寶箱沉入水中。可是,那是價值連城的百寶箱呀!沉重的箱子想必垂直墜落江底,知道位置的他竟然沒有再去撈回?
蘇放聳聳肩,"當時你已經陷入昏迷,情況危急我哪裡還會多事的搬回一個重箱子?再說區區木箱,何需冒險!"
杜微快哭出來了,"百寶箱裡價值連城耶!"好不容易不想死了,卻身無分文!
蘇放毫不在意的說:"價值連城又怎麼樣?"即便是宮中珍寶,他蘇放也不放在眼裡!他瞄瞄泫然欲泣的她,"你的意思是,我當初應該選擇拋下你而抱回百寶箱?"這女人的心思難懂!
杜微愣愣的看著他,除了濃濃的遺憾,心裡還有一絲暖意流過。
這個人居然舍下百寶箱而救她!相較於見錢眼開的李申,他的行為何其磊落!
蘇放傾身向前,雙手一彈,喚回杜微游移的思緒,"喂,你神遊太虛了!"
杜微微赧,"嗯,小女子名叫杜微,請問恩公尊姓大名?"她並不知道在隨李申離開京城的那天,皇上就在相國的陳情下,免了他們一家的刑罰,也就是說她不再需要躲躲藏藏了,只是,在坦然無私的他面前,她想都不想的就說出真名,而不再以名妓杜十娘自居。
"蘇放。"蘇放的笑容和煦如春日。
"如你所知,我現在身無分文。幸虧我在京城還有好友可以投靠,如果蘇公子方便,是否能夠助我到達京城?"回挹歡院找梅姐姐是眼前最恰當的方法了,只是,說不上來為什麼會有淡淡的不捨?
"我還有事走不開身,等忙完了再送你回京城可好?"制麴的工作的確不能耽擱,然而不可否認地,確實有幾分想留她在身邊的私心。一點也不在意他原先是堅持獨居的。
"那就有勞蘇公子了。"他的回答讓她鬆了口氣,為了自己也不十分明了的情愫。
※ ※ ※
經過幾天的觀察,杜微才知道蘇放原來是釀酒的專家,而且還有酒王之稱!無怪乎整間屋子裡淨是酒味。由於杜尚書並不嗜酒,她對酒的認知來自挹歡院裡夾雜於男女邪笑淫聲中的猥褻味道,因此,在先入為主的認知下,她不喜歡酒的味道。
曾幾何時,藩籬漸漸撤除?
從蘇放身上她發覺到,酒,似乎不見得必然與色、財、氣相通。
層次不同吧!她想。
能進挹歡院的,不是達官便是貴人,然而兩杯黃酒下肚,個個都成了鄙夫,露出邪淫之相。說是衣冠禽獸亦不為過。
蘇放卻不同。
杜微的眼神遊移在專心工作的蘇放身上。微風輕拂起白袍下擺,也順道帶出他渾身的酒氣,清爽如早晨樹林的氣息,讓她有種安逸的感覺。
曾經見過他豪邁灌酒,雖然步履微亂,眼眸卻依然清明,不像捧著三分醉意,使張狂地露出十分醉態的猥瑣男子。
他的自制,教人折服!
"知不知道第一個發明酒的是誰?"蘇放邊檢視著地上一布袋一布袋用來制麴的大黃米,邊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