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杜微猛搖頭,"姐姐,你不走、我也不走!"她心一橫,"就讓錦衣衛把我們一起抓去當軍妓好了!"
"妹子!"梅九娘好生感動。
迎春急得跳腳,"兩位小姐快走吧!再不走我們三個都得去當低下的軍妓,任千人騎、萬人壓了!"
望著杜微一臉的堅定,梅九娘幽然長歎:"唉!好吧,我們一起走。"
※ ※ ※
半年過去了,李申還是沒醒過來。
所有大夫們都說他變成了活死人,不會再醒過來了。
李布政使眼見著愛子因為無法進食而形消骨蝕,痛心之餘不得不做出讓他早日入土為安的抉擇。
"老爺……"藍夫人紅著眼眶,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老來喪子,是最痛的責罰啊!
"來人!"老淚縱橫的李布政臉上殺機頓現,彷彿下了決定。
家丁進來,李布政沉聲交代:"找一名年約十七、面貌姣好的丫鬟,推入池中淹死。"
"老爺!"藍夫人驚慌的大呼。他瘋了!
李布政神色自若的繼續道:"讓她浸泡在水中三天,直到面目全非,送至酒莊,就說已經找到杜姑娘了。"他由懷中取出一隻玉鐲,"先把玉鐲讓她戴上。小心辦妥,不得有誤!"
看杜微寶貝玉鐲的模樣,想必是蘇放送她的定情物。這樣最好了,正好可以證明身份,李代桃僵!
家丁奉命退下,即使有些微的遲疑,都不敢顯露出來。作下屬的,只能唯命是從,誰叫他們是賣斷終身的僕傭!
至於替死的丫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生在人命如草芥的世局裡,早死早超生,來世希望能夠投胎到有錢人家,不必再讓人糟蹋!
"老爺……"一旁的藍夫人已經驚駭到說不出話來了。
"唉!"李布政蒼老的手掌撫摸著床上只剩半口氣的兒子,幽幽的說:
"申兒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蘇放對杜微用情頗深,我要他們陪我一起活在痛苦、追悔之中!"
※ ※ ※
不知道由誰主使,有一批人在她們一離開相國府之後,就不懷好意地跟蹤她們,多次的挑釁阻撓,卻不像是要取她們的性命。
而無論她們如何小心,這組人馬都能搶得機先的守在她們必行的路上,為得似乎只是不讓她們到達酒莊。
多次的碰面,對方都不曾真正動手,反倒是她們由於摸不出他們的動機,而苦苦悶躲。到後來因為前往酒莊的路都被封鎖,她們索性捺住性子躲了幾個月,這才擺脫了蒙面人的糾纏。
只是被這麼一阻撓,從京城到酒慶的路,她們居然花半年才到達!
"小姐,終於回酒莊了!"迎春在見到酒莊大門時高興的大叫。
"嗯!"杜微輕輕點頭。
半年了!她不告而別已經半年了!
皇上為了要徹底剷除張相國餘下的勢力,將所有曾經與之交遊的官員一網打盡,聽說連李布政使也因此遭到株連,在葬下李申之後被斬首示眾。
所以她們在逃亡的時候格外小心,為了怕信件遭有心人攔截而暴露出行蹤,杜微始終沒有寫信給蘇放。
他……想必心急如焚吧!
望著酒莊的大門,杜微反倒近鄉情怯。
半年前曾經發出一封短箴,蘇放卻沒有立即到相國府尋她。他是在氣她嗎?後來他可曾到相國府去?可曾猜到她已經逃離?為什麼不曾派出救兵?為什麼任她們飄零半年?
一連串的問號停住杜微的腳步。
望著緊閉的朱紅門扉,杜微竟連叩門的勇氣都失去了。
看出她的遲疑,梅九娘輕輕問道:"妹子不信自己?"
翦翦眼眸無依地凝望著梅九娘,"姐姐……"
"半年來我們餐風露宿,歷盡千辛萬苦,堅持回到酒莊,賭的不就是你們之間那份濃烈的情?"梅九娘輕歎一聲,"我沒見過蘇放,不過,如果他真如你形容的坦直深情,妹子,你還猶豫什麼呢?"
杜微習慣性地摸摸空無一物的手腕。她已經失去蘇放送給她的定情物,這會是一個厄運的警告嗎?
梅九娘溫柔的覆上她手腕上幾不可認的細微疤痕,"妹子,姐姐明白那只白玉鐲對你的意義重大,但是,那群蒙面人緊緊跟蹤我們,除了不友善的想阻撓我們繼續前進之外,原先似乎沒有傷人的打算。最後一次要你交出玉鐲,也許只是看出它的價值匪淺罷了。你為了守護玉鐲,不也受了傷?幸虧交出玉鐲,我們才得以全身而退,不是嗎?"
她們沒想到蒙面人是因為李布政已經伏法,才停止追殺她們。
"如果有情,蘇放會高興看到你完整無缺的回來……"梅九娘慢慢的接下去:"如果情已盡,你就算緊緊守著定情玉鐲也是枉然。"
杜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迎春,叫門。"
幾聲叩響之後,應門的竟然是李管事。
他大驚失色的衝至杜微面前,不可思議的喊:"杜姑娘你沒死!"
杜微與梅九娘面面相覷,愣愣無言。
迎春叉著腰氣憤的戳戳李管事,不悅的說:"呸呸呸!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家小姐死了!"
久經風浪的梅九娘立刻冷靜下來,"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此地人多口雜,我們進去再談。"
一進大廳入座,李管事忙不迭地訴說這半年來的點滴--
"那日莊主一醒來就直奔李布政宅裡,沒想到杜姑娘已經離去……"
"可是我在第二日,明明從張相國府托人送回一封平安信啊!"
李管事驚愕的說:"平安信?沒有呀!莊主對於你的渺無音訊坐立難安,從來沒有收到過任何平安信啊!"都怪他們大意!出動所有的人出去尋找杜微,卻疏忽的忘了留人看守酒莊。
"……"杜微無語。蘇放是如何度過這半年的?
"上月初,有人送來一副溺斃的屍首,年齡與你相仿,手上又戴著白玉鐲……"
杜微掩嘴驚呼:"蘇放以為是我!"天哪!
李管事哀傷的點頭,"因為浸泡過久,根本無法辨識。莊主因為那只白玉鐲,認定那是杜姑娘。得知這個噩耗的莊主崩潰了,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失序的莊主……"想起神情木然、忽而大喊忽而大笑的蘇放,李管事的眼眶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