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恩抬頭,怔怔的望著他,臉色蒼白如紙,眼底有著絕望與痛苦轉變而成的平靜,須臾,唇角幾不可察的微微勾起。
「我如果沒有面對現實,現在就不會一直這麼傷心了。」她幽幽的說著。言下之意,就是她面對了現實才會如此難受。
「我又何嘗不傷心?可是傷心也要有限度啊,你瞧過自己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嗎?又瘦又憔悴!」他來到她身邊,和她一塊坐在地毯上,目光裡寫滿了關切與心疼。
「我現在不比之前好嗎?至少我不再整天掉眼淚:心痛得覺得不能呼吸了呀!」她揚起一抹比哭還哀傷的笑容,說起違心之論。
陸奕非睨看著她。雖然她的話是沒錯,但他懷疑這樣更糟糕,因為她將負面的情緒都壓進心裡,不斷累積,卻不再宣洩、不再抒發,而一個人能負載多少這樣深切的愁緒?
吃,只是為了維持生命;哀,成了她唯一的情緒,這世上彷彿已不再有什麼事可以勾起她的注意、引發她的興趣。
看她這樣,陸奕非心如刀割,卻不知道該怎麼幫她。這種狀況,除非她自己願意走出來,否則很難真正獲得解脫。
「你可以找些事情做做,轉移注意力,把自己從負面的情緒裡抽離出來。」陸奕非誠懇的建議。
佟恩看向他,又是一記苦笑。
「我也很想啊,可是我沒有辦法。」她無奈的說著。
目光緩緩栘向擱在腿上的相簿,可愛的小善笑容甜蜜,親暱的抱著她……心底又泛開尖銳的疼。
天知道,她根本懷疑自己得了憂鬱症,她覺得生命沒有希望,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還很想就這麼跟小善去,好在另一個未知的空間裡繼續守護他,他們母子倆繼續陪伴著彼此。
可是她不斷的這麼想著,就好像有一股力量欲將她推向懸崖邊。她明白再這麼下去將會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所以理智上她曉得要想辦法停止悲傷,可感情自有意識,由不得她……
「小善在這間屋子裡誕生,在這間屋子裡長大,他和我每天相處在一起,他的身影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裡,即使我告訴自己不要一直想,可是我待在這間屋子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她歎息的述說著自己的心情。
原來是觸景傷情!倘若換個居住環境對她有益的話,那他倒是十分願意這麼做的。
「既然這樣,那我們再買一間新屋子。」陸奕非果決地講。「對了,室內設計師由你去找,房子的裝潢風格也由你拿主意,要挑什麼建材、買什麼傢俱全讓你親自去挑選。」
他愈想愈覺得這是好主意,裝潢房子可是大工程,交給佟恩去打點,絕對能佔住她全副心思和精神的。
「屋子可以換,那人呢?」她意有所指地問,心中暗忖著這些天來總是爬上心問的念頭。
陸奕非心裡打了個突,不禁一怔。「什麼意思?」
她愁眉深鎖,定定的凝著他,彷彿在深思,未幾,才再開口。
「如果換環境有用的話,那我看著你,豈不是也會提醒我,我們倆曾經有過一個好可愛的小善?」她伸手輕撫著照片上的小善,悠悠歎息。
他的存在,居然也是她觸景傷情的原因……陸奕非無言的看向她,心不住的往下沈。
佟恩抬眸迎視,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他已明白她的意思,主動伸手撫上他也略顯消瘦的臉頰,溫柔的摩挲。
這些日子,她細細審思過過往的點點滴滴,她赫然驚覺結婚之後,她最大的快樂都來自於小善,她的生活重心也只有小善,而如今,沒有了小善,這段婚姻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結束了好嗎?」瞧見他震驚的瞠眼,她繼續說道:「我已經撐不下去了,再繼續待在這段婚姻裡,我分分秒秒都會想到小善,永遠都沒有停歇的一天,我怕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潰。」
「沒有了小善,你就連我也不要了?!」陸奕非緩緩拉下她冰涼的柔荑,苦澀地問。「難道我們的婚姻裡就沒有其他的可以讓你留戀?」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沒有正面回答,他眼底的情感拉扯著她的心。
「我只清楚,只要一天不拋開這婚姻,我就一天沒辦法得到解脫。」
在這最痛的時期,佟恩看到屋子裡的每一個景物、每看到陸奕非,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小善,因為次數太頻繁了,所以就陷入無限迴圈裡,想振作也心有餘力不足。
唯今之計,只有結束這段婚姻,她才有更大的機會將自己從痛苦的深淵中給解救出來。
陸奕非被她目光中的絕望與無助撼動了。
佟恩竟用了「解脫」二字?!
原來,這段婚姻之於她,是束縛、是壓力、是亟欲擺腳的枷鎖!
「沒了小善,我竟什麼都不是……」他無比懊悔的意識到自己的失敗。當初的忽略冷落,現在全來報應了!
「沒了我們,你還是陸奕非,你還是人人稱羨尊敬的「非凡」總裁,你依然可以過得很好。」她擲地有聲的肯定他。
畢竟,一直以來他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冷靜,內斂,以公事為重,所以往後沒有了他們母子的羈絆,他反而可以更無後顧之憂,要怎麼加班、怎麼應酬,都不用顧忌了。
「物質上的富裕有什麼用?在感情方面我窮得一無所有,而且在婚姻裡還是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他憐憫著自己的處境,搖頭苦笑。
「失敗的不只你,也包括我。」她牽握住他的手。
陸奕非深深的凝睇著她,滿心的感慨與愛憐。
不放手,是因為愛她,所以捨不得;放手,也是因為愛她,所以為了她好……放手與不放手,都令他為難啊!
「奕非,我們離婚吧!如果你愛我,就給我一個走出來的機會。」她懇切要求。
他用悲哀而心痛的眼神望著她,為什麼明明愛著,還要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