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奔弓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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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縱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圓圓仍還是個不解男女情事的小姑娘。

  ***

  那日,正當鍾離奔弓騎馬進城的途中,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和心悸,那令人煩躁不已,促使他立刻掉轉馬頭,縱馬急急奔回飄郁苑。

  但他發狂似的策馬疾行,也僅僅來得及見到一臉冷肅的圓圓,以臂挾抱著秋淡月正要蹬牆離去。剎那間,彷彿有一隻冰涼的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

  鍾離奔弓震驚之餘,長臂一伸,抄起置於院庭便於平日練習的弓弩,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說時遲,那時快,利箭直朝圓圓的背心而去。

  豈料,腦後似長眼的圓圓,右臂仍穩穩的挾抱著秋淡月,頭也不回地輕一擺左袖,就將箭給揮落了地,然後以鍾離奔弓未曾見過的疾行速度離去。

  鍾離奔弓縱身追去數里,仍是杳無兩人蹤影。

  接下來的日子裡,整個飄郁苑陷入一片沉鬱的陰霾之中。

  ***

  三月天,遠處山頭的積雪還未盡融,天氣卻已經晴朗;大地仍然是一片涼寒,天色卻已轉為湛藍。遠方有一片白雲飄來,忽然停下,又忽然飄去。

  秋淡月擱在肚臍眼上方的溫熱掌心,隔著高高隆起的肚皮被腹中胎兒踹了好幾腳。

  靜下心,秋淡月等著肚裡的小傢伙安分了些,才繼續將竹簍裡已剖腹清腸也以粗鹽抹上的溪魚,一尾尾地用細繩綁在曬架上。

  不知道是先天體質如此,或當真是幽影族的大夫後天調養得當,秋淡月自懷了身孕以來,從來沒得過孕病害過喜。

  即便是腰腹已明顯的隆起,她連腿踝也不見腫脹、行走山路也不會氣喘,就連食材裡的魚腥羊膻味也沒能整治著她。

  「小姐,妳腳邊有攤水,可要當心別滑跤了。」

  圓圓自山林溪邊洗完衣衫,拎著水桶回到山腰小屋,就看見秋淡月挺著個大球般的肚子在曬魚乾,連忙將秋淡月扶到一旁。

  「我知道,我剛有瞧見,也有當心著,妳別這麼緊張。」秋淡月不以為意地笑著轉過身,將手上的那尾魚綁到曬架上。

  圓圓提著水桶走向一旁的曬衣架,但她望了望正在曬魚乾的秋淡月後,決定將曬衣架搬遠點,免得剛洗好的衣衫都要染上鹹魚味。

  「我去洗衣裳前在灶上蒸籠裡煨著的那盅燕窩,小姐有記得吃嗎?」圓圓手腳俐落地擦拭著曬衣竹竿後,將洗淨的衣衫搭上曬衣架,邊回頭詢問。

  啊!糟了,她忘了吃燕窩這回事,這下圓圓可又要瞪眼了。

  「圓圓,妳哪來的銀子買那種貴又吃不飽的東西?」

  「老實說,那是咱們離開飄郁苑之前,我從鍾離少爺的衣袋裡隨手抓的一把碎銀,買了那只燕窩就快花完了。」圓圓的語氣並沒有心虛的感覺。

  秋淡月歎了口氣,「一隻鳥的窩竟然能這麼值錢,我們不如變隻鳥算了,也省得為了買鳥窩而讓藥鋪老闆敲竹槓。」「小姐,妳到底吃了那盅燕窩了沒?」

  手上的工作沒停下來過,圓圓的聲音裡卻已經透露出一絲歎息的意味,她當然明白秋淡月是在胡亂找著話題,好轉移她之前的問話。

  「等曬完魚乾洗了手我就去灶房。」

  沒轉過頭去瞧,秋淡月也知道圓圓一定又對她皺著眉了。

  圓圓對她那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心,常使得偶爾粗心大意的她感到感動和心虛,因為她常忘了圓圓要她愛惜自己的叮嚀。

  ***

  雙重身份、雙重心思,當初在飄郁苑帶走秋淡月的圓圓,有著不得不執行天誅使者的任務在身,但也有著對秋淡月捨不下的十數年情誼。

  千愁百惱之下,她決定違反族規一回,要讓秋淡月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生下麒麟子,然後由她將麒麟子帶回幽影族,再向族理的長老們謊報她已達成誅殺秋淡月的任務。雖然屆時十數年的親愛姊妹將是一世分離,但總也好過令人難忍的死別。

  秋淡月也明白這是最好的方法。

  帶走她的人是幽影族的天誅使者,所以這件事與鍾離奔弓無關,幽影族就沒有理由去危害他;生下麒麟子交由圓圓帶回幽影族,證明了鍾離奔弓沒有對於他麒麟聖父的身份失職,幽影族也就不會另派天誅使者,前去誅殺他祭天。

  因此,秋淡月便小心地埋藏住自己的貪念,埋藏住想與鍾離奔弓雙宿雙飛的貪念;埋藏住想讓孩子留在身邊的貪念;埋藏住想讓自己生命得以延續又能擁有他和孩子的貪念。

  因為她貪念的實現,換得的將是讓他失去性命的代價,這是她無法承受的後果。

  所以,她對於圓圓為了她,肯冒著被視為叛族的危險帶她遠走山林,是既感激又欣喜。

  被圓圓挾離飄郁苑的那一刻,匆匆之中,她眼裡印入了鍾離奔弓驚慌失措的神情,那些日子的共處,她明白他對她是有著情感的,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對她有愛意呢?她有什麼好?

  她的長相遠遠難及傾城之貌,就連圓圓的甜美伶俐也比不上,況且,她也無特殊的持家旺族才能,難道,就因為她是能生下世間罕見的麒麟子的女子嗎?

  而她,又是為了什麼喜歡上他呢?經過的時日也算不上久,為什麼她現在竟然連一點點原因都想不起來呢?難道這種事情原本就是沒有理由的嗎?他知道嗎?他能告訴她答案嗎?她是那麼努力的想,但卻沒有結論。

  因為認定此生無緣,所以一直存在她心中的疑問,看來是沒有機會親口問他了。

  ***

  紅松間重疊兩三層的紅葉,已在蕭瑟冷風中散落,屋簷下的石砌階梯附近,紅白的山茶花不斷掉落著花瓣,樹上已無一朵完整的花。

  隨著數月的時間過去,鍾離奔弓唇邊的笑紋已漸漸地淡化,因為自從秋淡月失蹤後,他再也沒有笑過。

  他用盡一切辦法、人脈去尋探著秋淡月的下落,他不酗酒買醉、也不急躁瘋狂,因為他明白酗酒買醉和急躁瘋狂,並不能幫助他找回秋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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