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探長脖子想看仔細,「看起來好像是……情書?天啊,總編,你活到這把年紀總算有人寫情書給你,天啊天啊,終於嫁得出去了……呃!」
「情你個大頭書!」啪地一聲,徐美月將手上的一疊信重重的甩在桌面上,「這些都是讀者投書,你看看,你寫的是什麼報導,還有是怎麼做校對的!我們民華日報的社譽都毀在你手上,實在是氣死我了!」
有那麼嚴重嗎?謝晚娘癟癟嘴,接過一封信和桌上的報紙。
他們民華日報是一間成立不到三年的小小報社,從社長到編輯以及打雜的小工不到十人,精簡的程度讓人懷疑它還撐多久……
呃,是擁有多少求知慾望旺盛的知青和讀者的潛力。
發行量不過幾千份,在這寸土寸金的上海灘只能說是小眾讀物,若是倒了大概也沒幾個人在意。
「一代巨星阮玲玉,私藏『小孩子的信』……」她放下報紙,「總編,你也覺得我寫得很好對不對?才會特地用紅筆把這篇報導圈起來……」
「放屁!」咬牙切齒的徐美月顫抖著手指著報紙,「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透過關係拜託再拜託才拉到訪問阮大明星這條線,結果你全上海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不提半個字,居然寫這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你實在……氣死我了!」
「可是……你不是要我挖獨家嗎?人家報導過的就不叫獨家啦。」阮巨星和張達民、唐季珊的三角戀各大報都刊登過了,除非再多一角,否則哪還有什麼新意。
何況八卦新聞沒什麼營養,她特意從影迷角度切入採訪,眼尖地瞄到大明星化妝台邊有只小籐箱,一問之下才知道那裡面裝滿了青年男子對阮玲玉吹捧,甚至求愛的信,阮巨星她不忍心將這些癡心人的信撕毀,就把它們妥善保存好,籐箱上面加把鎖,還貼了一張紙,寫著「小孩子的信」。
多溫馨感人呀!重情重義的一代巨星,社會大眾看了她的報導人間便會多一分溫暖,對演藝圈也會多點信心,不再認為戲子無情。
「這種雞毛蒜皮的新聞算啥獨家!」翻個白眼的徐美月瞥到桌上的讀者來函,頓時又一把火起,「還有你是怎麼做校對的啊!漏了一個字你的獨家就變成笑話。」
視線轉到信上,謝晚娘眼睛差點沒掉出來,呃,尷尬了,她傻笑地趕緊跟總編大人賠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嘛,你也知道我們報社裡人少事多,忙中有錯總是難免。」
要死了,原本一句「擁有許多死忠影迷的阮玲玉」那個「忠」字不知跑去哪裡納涼,變成「擁有許多死影迷的阮玲玉」,當場讓阮巨星變鬼界影后。
難怪人家要抗議,她欲哭無淚的絞著手,不知如何是好的看著徐總編。
「那、那現在怎麼辦?」
徐美月眼一睨,「你說呢?」
「總編,英明神武的大總編,我求你不要再扣我微薄的薪水了。」她撲上去抱住總編的大腿有沒有用?「再給我一次機會將功贖罪。」
「你確定你不會再一次砸鍋?」她沒啥信心地一問。
「保證不會!這回看你是要派我去跑戰地新聞,或是軍營間的武器私售,我謝晚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的理想是當個一流記者,捍衛人民知的權利,雖然才剛入行兩個多月而已,但不減其滿腔熱情。
「免免,別再給我找麻煩,真為報社著想就寫幾篇豪門秘辛來交差,看上流人士如何奢靡,紙醉金迷的揮金如土。」這才是讀者有興趣的。
每個人都想當大老闆,大筆揮霍,住洋房、開洋車,手握洋元和洋人平起平坐,抽洋煙、飲洋酒,摟著洋妞上百樂門廝混。
「總編,你要我挖有錢人發跡的過程是不是,那要先挖宋子文家族,還是陳立夫、陳果夫家族?」雙眼倏地發亮,她興致勃勃的問道。
這兩家與蔣中正、孔祥熙家族合稱「四大家族」,是民初中國官僚資產階級的典型代表。
「等……等等,那些位高權重的大家族你一個也別碰,離他們遠一點。」唉!早知道不該錄取這天兵,只會讓她提早得心臟方面的疾病。
肩一垮,謝晚娘一臉沮喪的道:「總編,你不會要冰凍我吧!」
「哼!你想得美,報社付你薪水是要你鞠躬盡瘁,死而後矣,絕非請你來當老太爺。」她忽地丟出一本洋雜誌。「有空去踩踩這些公子哥兒的底,聽說韓家三傑的行情不錯。」若她年輕個幾歲的話,這機會絕不會讓給別人。
「韓……咳!韓家三傑……」謝晚娘像受到驚嚇猛嗆了一下,神色微顯慌張。
「怎麼,你和他們有仇?」瞧她臉漲得像燒紅的木炭,要說沒鬼準沒人相信。
謝晚娘的笑比哭還難看,抓了抓耳朵想往後退,「不……不是,我是說他們很有名?」不要叫她去接近他們,她還想多逍遙幾日。
「是的,非常有名,韓習風穩重,韓習雨風流,韓觀惡則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外交官,三人都是上海地頭熾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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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當鬼?」
「咳!咳!老頭,我根本不是鬼好不好,請別依我現在的模樣下評論,是你說我還沒死透。」
「尊重一下我的神格,老頭老頭地掛在嘴上,不怕我一把離緣剪剪掉你的姻緣。」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世間良緣全繫在他掌中的紅線,求緣求情,求一世人間恩愛,少了他的成全可不行,墨筆一點兩姓名,紅男綠女配成雙。
「威脅『人』的神真是好神嗎?會不會有白受香火的羞窘。」不以為然的眼神中充滿問號。
白鬍子老頭呵呵地撫鬚一笑。「你是人嗎?小丫頭。」
話一出,上官星兒微噘的小嘴頓時一扁,抿成一條細縫,十分不甘心又委屈地用眼白多的部位一瞪,惱呀氣的全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