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尹浬可以直說嗎?
他看看此刻身處的環境──行駛中的捷運車廂。雖不是上班上課尖峰時段,但車廂內還是有不少乘客;裡面,大半的目光都刻意或故作輕鬆地飄到他身上。
他可以在這裡直率地說出「我有點怕」這四個字嗎?
說起來,連他自己都想笑。不過就是唱唱歌、演演戲、拍拍照;這年頭,長得稍微好看一點就能當明星了,他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面對這突然轉變的世界,尹浬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脫離了循規蹈炬的生活,走出那個高壓統治的原生家庭,自由的感覺卻是如此沉重;但這每一步都是自己的決定,即使可能下一步就摔得粉身碎骨,他也只能獨自承擔。
為什麼不怕呢?他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初出茅廬,毫無背景,只憑著一紙合約,就賣掉了自己未來七年的歲月。
孤獨的未知,多麼可怕。
「你如果真的要我陪,那我就去陪你。」電話那頭,諸宜庭沒有得到答案,卻讀出了沉默所代表的意義。她慨然應允。
「謝謝。」
約好了時間,他心滿意足掛了電話,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週遭投射過來的目光,已經不再那麼令他不舒服了。下午的後制、錄音室的行程,也都稍稍不恐怖了一點。
那一頭,諸宜庭趴在宿舍的書桌上望著手機發呆。
她剛剛……答應了什麼呢?
是的,她對演藝圈算是有點認識,這就要多謝她那個忘恩負義的舅舅了。長期在演藝圈工作,忙著追求自己的夢,忙得連家人都無暇照顧。
想到殷殷期盼兒子的外婆那蒼老的面容、顫抖的手,每次總是拉著她問:「庭庭,你舅舅呢?有沒有回來?」
一股酸澀冒上鼻樑。她深呼吸一口。
不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嗎?不是深惡痛絕嗎?
她為什麼會認識尹浬,又跟他莫名其妙變成了朋友呢?
但誰能抗拒那雙漂亮的眼睛、那張英俊到令人心跳的臉龐?最動人的,是他那種專注的神情。他的氣質很乾淨,這是不管多少粉飾、多少妝點都沒辦法掩蓋的。
桌上,鋼杯映出她的倒影。手指輕輕在上面畫著。
她長得不美。也許稱得上清秀可愛,但絕不是艷驚四座或氣質出眾的美女。
簡單來說,跟尹浬這種人是無法匹配的,就外型上來說。她沒有笨到看不清兩人之間的差異。
可是,現在就想什麼匹不匹配的,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如果他需要她,那她就去。如此而已。
趴在桌上發呆了半晌,早晨的陽光灑落窗前,鳥叫聲偶爾可聞,走廊上傳來有人開關門的聲響,然後是啪達啪達穿拖鞋走動的聲音,隨即,又重新回到沉寂。
再幾個月就畢業了。畢業以後,她要做什麼呢?
不知道。
閉上眼,有金色的光點在眼簾跳躍。連這個寧靜的早晨要做什麼她都不知道了,還想到幾個月之後的事?
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張一向開朗飛揚的臉蛋上,此刻,蒙上了淡淡的陰霾。
第三章
之後,「陪尹浬」對諸宜庭來說,好像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大四下,她選的課根本所剩無幾,是很閒沒錯,不過,也沒有到隨傳隨到的程度吧。
「拜託你,我快要遲到了。」丟下這一句!以及他那輛舊到不行的摩托車──給她,尹浬跨開長腿,以驚人的速度,衝進了錄音室所在的建築物大門。
個子那麼高大,動作卻如此敏捷,實在難得:諸宜庭雖然無奈,但也還是忍不住讓欣賞的目光在健朗背影上多流連了幾秒。
小巷內,適合停放摩托車的地方並不好找:尹浬趕時間,只好把他的寶貝座駕交託給諸宜庭,她也只好認命地繞了繞,找到位置停好車,隨後跟上。
她簡直已經不是朋友,而是助理兼打雜的了。
大太陽底下,才走一小段路,她的臉蛋便被曬得開始發紅。陽光刺眼,她瞇著眼走到巷口,差點被計程車撞到。
吱!尖銳煞車聲響起,鮮黃車身就在她身旁五十公分處停下。
諸宜庭嚇出一身冷汗,往後倒退好幾步。
車門開了,一雙長腿跨出,性格、瀟灑的大帥哥下車。
頓時,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巷道,好像突然變成MV場景。陽光燦爛,音樂悠揚,歌聲幽怨……
幽、幽怨?
眼前這個陌生帥哥跟幽怨兩字根本扯不上關係,為什麼會出現「我們都沒錯,只是不適合」這樣的背景歌聲?
「先生,先生!」司機探過身子,叫住正戴上墨鏡的大帥哥。「要找你三百。」
「不用找了。」帥哥性格揮手。
「呃……好吧。謝謝。」車錢兩百,小費三百,這等好事也只讓運將猶豫了兩秒鐘,立刻欣然收下,迅速把車開走。
也把正唱著「寂寞要自己負責」的蔡依林歌聲一起帶定。原來剛剛的背景音樂是計程車上傳來的。
諸宜庭傻在原地,呆望著這個正看反看、左看右看,都帥到掉渣的大帥哥。
馬克。「條碼」的當家花旦,不對不對,該說是當家小生。
「喂,你。」帥臉轉向她,隔著名牌墨鏡,看不見他的眼睛,但諸宜庭知道他在對她說話。「二十三巷在哪裡?」
他們就站在二十三巷的巷口。就算不知道,旁邊牆上還很貼心的有著標誌,清楚明白寫著「二十三巷」。
諸宜庭愣了幾秒,然後,伸手指向就在馬克旁邊,一轉頭就能看到的牆上路名標示。
「謝謝。」馬克回身,完全視若無睹,就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定去。
「不是啦!」諸宜庭趕快追過去。「這裡就是二十三巷!」
「那你為什麼指這邊?」馬克責怪地橫了她一眼。
「我是指這個牌子給你看啦!」
「喔。」帥哥恍然大悟。「那你知道二十三巷七號十一樓在哪裡嗎?L
他問得那麼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