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嗯!他好怪呢!」如願用力點頭。「他跟我以前的主子都不一樣。以前那些人平時把我供得高高的,有需要時才來找我,沒需要時就交給下人去照顧。他們只要一露面,若不是求大名就是求大利,沒有一個像孫見善這麼奇怪!他一不要名,二不要利,就算靠我的相術過活,也只是賺足夠的錢過生活就好,真是怪透了。」
「哦?」白衣美女聽出興致來。
「還有,他有一次跟我說,他不是我主子,我也不是他僕人,我們兩個人是『同伴』,就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意思,要同舟共濟,所以也不要把自己想得比他低一階,總之當他是朋友就是了。」如願不解地說:「他可是我第一個遇見不願意當主子的人呢!姊姊,你說奇不奇怪?」
「還有呢?」白衣美女微微一笑。
「還有,他一直不喜歡我在外人面前現身,尤其是在男人面前。我本來以為他是想要自己出來裝模作樣而已,讓大家以為會算命的大師是他!沒想到那個瘦皮猴只是看了我幾眼,又沒有猜到會看相的人是我,他卻生氣了,把人又踢又罵的打跑了。其實,被人看兩眼打什麼緊呢?他真是個大怪人。」如願越說越迷惑。
「你七情六意未開,這些事不明白,對你來說是好事。你不必太深究。」白衣美女歎了口氣。
「噢。」如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如願!如願!
她一怔,有人在呼喚她?她回首望向來時路。
白衣美女柔婉而笑,「他在找你呢!」
對了,她的真身還留在孫見善那裡,所以她才聽得見他的呼喚。
如願,你在哪裡?快回來!
聲聲呼喚,充滿了驚恐和焦慮。如願想起他平日無微不至的照顧。
仙草的事,是自己誤會他了……她突然跑掉,他一定很擔心吧?
她忽然覺得懊悔。孫見善本來就是嘴巴壞而已,從來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她怎會以為他會把她吃掉呢?
「聽起來這個主子倒不太壞。」白衣美女給她一個爆栗。「這次我就當沒發生過,你若是再冒失,我就不讓你回來了。」
不必等姊柿說,她已經心急地跳起。
「大姊姊,那我回去了。」她連忙念動法咒,消失於無形。
白衣美女搖了搖頭,輕歎一聲,返回店門內。
*** *** ***
孫見善心急如焚。
她走了!她竟然走了!
他的願望還未到盡頭,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
老舊的公寓內少了她唧唧格格的笑聲,突然死靜得讓人瘋狂。
他渾然忘了開燈,只是在公寓內走來走去。
她不會永遠不回來了吧?若她真的不回來,他要做什麼呢?自己一個人背起包包,繼續去流浪嗎?
他想像自己孑然一身,老來流浪到某個角落,隨地一坐,靜靜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畫面。
兩年的朝夕相處,如願之於他已經不只是許願者與施願者這樣的關係,她是更重要的,更唯一的,支持與陪伴他一直往下走的力量。
如今,連她也離開他了……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走掉?」他茫然地低哺。
「我、我……我回來了啦。」一個小小的、羞愧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孫見善火速轉身。
如願怕他罵人,先連珠炮解釋。
「你先別罵我!誰教你要胡亂嚇唬我,害我以為我有一天會被你吃掉。你知不知道被人家吃掉是很恐怖的?我的真身還在你手裡,如果你一把火把我燒了,我可就灰飛煙滅,一點渣都不剩了,所以是你不好,用這種恐怖的話威脅……」
一個熾熱的擁抱打斷她的嘮叨。
他的臉埋進她的發間,心臟劇烈的怦跳。他的手越收越緊,越收越緊,直到她幾乎無法喘氣地輕吟。
他好像嚇得比她厲害。如願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流過,她說不出來是什麼,兩隻手不由自主地回擁他。
發間傳來一聲深深的歎息。
當孫見善抬起頭時,神情已回復原樣。
「回來就好,去吃香蕉吧。」他淡淡走開。
呵,真神奇,這次竟然沒有被罵!如願吐吐舌頭,蹦蹦跳跳地跟上去。
然而,他圈在她身上的熱度,過了許久,依然熾熱。
第六章
十年後 台北縣 深坑
山區的櫻花綻放得如夢似幻,將染著春寒的山林披上一層柔婉彩紗。
新來的送便當小弟將機車停在路邊,站在照理說應該是地址所在處的土地上,卻只見到一整片森林。
「奇怪,大門在哪裡?」
他細細找了一下,原來樹林中間有一道圍牆,只是因為牆內的樹長得與牆外一樣茂盛,石牆又是深綠色的,才會讓人找不到。
旁人若擁有這麼大一片產業,一定是修整得美輪美奐,只有孫見善這個怪人,任由樹木亂長,雜草橫生,擺明了想替自己的房子搞保護色,讓人家不得其門而入。
「出入口既不面對大馬路,也不鋪柏油路,他大哥平時進出的時候不嫌麻煩嗎?」外送小弟頻歎氣,沿著石牆繼續往下騎。
「靠!沒想到當個命理師這麼好賺,光這片上地就值一、兩億吧?」
雖然以臭豆腐出名的深坑是台北邊郊的風景區之一,地價不若市中心那麼昂貴,不過這片土地起碼好幾百坪,上億元一定跑不掉。
一起打工的學長說,住在這個地址的主人就是十年前突然崛起的神秘命理師,孫見善。
這個人低調得要命,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的,他也從不接受攝影,目前媒體上流傳的都是小報記者偷拍的遠距離照片,所以想知孫見善長得是圓是扁,除非你捧著大把鈔票上門找他算命。
不過,這個孫大師還真準得不可思議。
話說每年過年,一堆電視媒體照例會找坊間各大命理師來卜占國運,電視台第一次以電話採訪到他時,他還只是在特定層級裡出名的命理專家,一般市井小民對他並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