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死後卻沒有任何家人出來幫他打理後事,屍體一直冰在殯儀館裡。
最後大家才知道,原來孫大師在這世上孑然一身,連家人都沒有。
最後,出面辦喪事的,竟然是阿金嫂。
「沒有啦!我不是他的親戚啦!我只是以前在他家工作,想說他對我也是不錯,就來幫忙給他辦一辦啊!不然給人家一直冰著也不是辦法嘛,你說是不是?」對於媒體的關切,阿金嫂邊走邊閃的回答。
因為沒有繼承人,孫見善的財產全部收歸國庫,所以阿金嫂是以自己的私房錢替他發喪的。
如願偷偷隱在人群中,看著人來人往的弔唁隊伍。深坑附近的居民幾乎都來參加了。
「想想看,孫先生生前那麼有名,死後還不是孤苦零丁的,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人生在世,賺再多錢又有什麼用?」家屬休息區裡,里長顯得有些感慨。
如願隱在空中窺看,不禁點頭。
「人情冷暖就是這樣啦!他人一走,以前那些稱兄道弟的達官貴人,哪個出來講話了?」阿金嫂不勝唏吁。「我本來以為跟孫先生住在一起的那個漂亮小姐會出來幫他辦喪事,沒想到連她也不見了。虧孫先生以前那麼疼她,她竟然跟其他人一樣一走了之,真是無情!」
「可惡的阿金嫂,竟然背後說我壞話!」如願犯嘀咕。
對她來說,一個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有獨特的個性和靈魂。當三魂六魄離開肉體的那一刻,這具臭皮囊就和其他千千萬萬具臭皮囊沒有什麼不同了,一萬元棺材埋起來的屍體,和一百萬的棺材埋起來的屍體,有什麼不同呢?
奇怪的是,阿金嫂的指責並不讓她覺得生氣。
她甚至感到有點開心。
這個世上,除了她以外,終究還有另一個人念著孫見善,會為他打抱不平。
孫見善最後葬在附近的一處公墓裡。
人間的日月年對她沒有太大意義,所以她也沒有去計算時間過了多久。她只是等到上香的人漸漸減少,人間漸漸忘記曾經有「孫見善」這號人物,才又回到他的墓前。
那時,墓前的草已經長得很高了,其他的墳每年都有後人來掃墓,只有孫見善的沒有。
她幫他把草拔一拔,眼睛每每掃到幕碑上那方照片,便會自動轉開。
她無法接受相片中的人是他。
孫見善是外冷內熱的、是意志力堅決的、是會欺負她調侃她的、是壞脾氣愛罵人的,是很多很多的樣貌,獨獨不是一張冰冷的照片。
每一次去看完他的墓,她的心情都會很低落,接下來好一陣子都懶懶的,不太愛講話,連大姊姊逗她,她都要勉強打起精神應付。
最後她就不再去了。
如願仍然會不時發呆。
花坊內一堆花精小弟小妹玩成一團時,她也不覺得熱鬧,總是自己躲到無人的角落去,心裡感到淡淡的悲傷。
後來她才明白,這種感覺,叫做「思念」。
*** *** ***
有一陣子如願的注意力稍稍被轉移,終於不再那麼常想起和孫見善一起生活的事。
因為花坊裡多了一個小妹妹:翠曇。
這株小翠曇其實來很久了,可是大多時間都在深眠的狀態,大姊姊通常將這些還未醒覺的小花放在一處特殊的法界裡,誰都不准進去,連如願也一樣。
近日來,小翠曇開始出現甦醒的跡象,於是姊姊便將它搬進花坊裡來。
這棟小翠曇挺有趣的,元神明明是花,卻凝在一隻圓圓白白的小蛋裡,讓人搞不清楚它究竟是植物還是動物;問大姊姊,她也笑而不答,於是更添加如願的好奇。
「姊姊,姊姊,你看,翠曇土裡的那顆蛋熟了!」興奮的如願從內室衝出來,手上捧著那顆開始出現裂縫的小蛋。
「什麼熟了?是差不多『成形』了。」白衣美女小心地將蛋接了過去。
喀喇細響,蛋殼突然裂開,一隻元神仍迷濛混沌的小白蛇鑽出來。如願看它一副睡眼惺忪、傻呼呼的樣子,越看越喜愛,吵著要它。
「姊姊,你這裡只收花花草草,不收飛禽走獸,不如把這隻小蛇讓給我吧!我一定會把它養得肥肥壯壯,又漂亮又可愛,給我給我給我!」
記得以前孫見善發現她喜歡小動物,也想過養一隻狗狗給她……啊,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你別把小翠曇當寵物來看,論年紀,人家可是比你大呢!」
「什麼?」如願大吃一驚。
「所以我才說,不是每棵小花小草都像你這樣幸運的。」白衣美女輕點她額頭一下。「尋常花精在初成形時,總是時睡時醒,在混沌中慢慢成長,通常要五百年之後靈識才開。你是得遇仙緣,靈識才開得這麼早;所以論年齡,這裡許多『弟弟妹妹』們,其實比你大了好幾百歲。」
「原來是這樣,哈哈哈。這種時候呢,咱們當然就是論資歷不論年紀了,所以我還是算他們的前輩!」她打完哈哈,繼續央求,「姊姊,這隻小白蛇給我啦!給我給我!」
「翠曇的有緣人就快出現了,那人的來歷也不太簡單,你想把它當寵物來養,當心它將來反告你一狀,你就吃不了兜著走。」
「哼!想我也是堂堂數百年道行的如願小仙,我才不怕凡人呢!讓它去告狀好了。」如願挺胸凸肚,神氣得不得了。
白衣美女輕笑起來,將蛋殼和小蛇送回翠曇的盆栽內,經過她身旁時,隨意拍她的腦袋一下。
曾經有一個人,也很愛這樣搔撫她的腦袋……這個舉動,讓如願又發起了呆。
小白蛇元神未固之前,一直都是呆呆的,可愛得不得了,所以如願總是搶著要照顧它。
不久之後,一個叫做「夏攻城」的男人就把整株翠曇給帶走了。
為了這件事,如願生了好久的悶氣。
「哼!那個男人看起來就一副冷颼颼的模樣,他一定不會善待小翠曇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