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霓,咱們這蠳陽城裡的幾位世家公子,受你表姐夫的邀請過縣府作客時,聽聞你正在這兒,馬上就請了幾位媒人上門提親呢。你來瞧瞧這些畫像,不知道你覺得怎麼樣?」彩雲熱心的將十來幅畫像一一攤開在桌面上。
男人的畫像?惡!婉霓心頭暗暗唾棄,臉上卻端起淺淺的笑。「這事兒婉霓不能自個兒做主,得讓娘和大哥拿主意才是。」
「這有什麼關係呢?你先瞧瞧,倘若有中意的人選,告訴表姐,表姐再幫你跟姨娘和破雷表弟說去,免得錯失了結成姻緣的良機。」
原來彩雲也到了喜歡替人牽結紅線的年紀,三天兩頭就愛留意誰家公子、哪家千金尚未婚配。
婉霓低首斂垂濃密的羽睫,忍下因不耐煩而翻白眼的衝動,心頭竊竊咕噥著:怎麼表姐嫁人生了娃兒後,也成了姨娘嬸婆般的碎嘴性子?可她粉菱般的小嘴卻輕聲地回答著,「表姐也知道,婉霓素來敬重多年來掌代父職的大哥,婚事當然也得憑大哥的安排,婉霓從來就不多有意見的。」
「那……那麼破雷表弟定是已經替你訂了門好親事吧?」算算婉霓今年都已經快滿十八了,再不快點訂下親事,可真要讓人說閒話了。
「呃……」婉霓硬著頭皮輕輕點了一下頭。大哥確是已經替她訂了門親事,只不過她離家逃婚了就是。
「是哪戶人家的公子這麼好福氣,能將咱們家溫柔乖巧的婉霓娶進門?」彩雲是真心誠意的替婉霓高興。她仍是遵循著傳統,認為女子有圓滿的歸宿方是幸福。
「是……是北地葛家的三公子。」婉霓心想,反正到時候再告訴親朋好友說是兩方長輩怎麼都沒法子將他們兩個人的八字合上,生肖、姓氏筆畫樣樣犯沖,所以這門親事到頭來只得告吹。
「北地葛家三公子?有牧場的那個葛家?那可是門相當好的親事哪!北地葛家素來正派,不好與江湖人士逞兇斗強,葛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妻室也都個性嫻良,妯娌之間相處和諧。而且葛家老爺和夫人膝下無女,所以嫁進他們家後,也沒有姑嫂的問題。你嫁過去當葛家的麼媳婦兒,一定是既受寵又能和那一家子相處得很融洽。」
彩雲心喜破雷表弟的好眼光,懂得替婉霓的將來打算,訂了門這樣妥當的親事。
麼媳婦兒?敢情這葛大熊還是家裡的老ど?哼!還騙她說可以讓她做當家夫人……儘管心裡頗多微詞,婉霓面上還是笑得既敦婉又溫柔。
「還有呀,葛老爺子和夫人性子開通得不得了,早在三個兒子年紀尚小時就替他們分好了家產,要他們打小便學習怎麼打得自己名下的產業。揚盛了是他們自己流汗掙來的,敗光了也是自己結出的劣果。」
官家夫人們閒來無事,就是通曉哪家公子如何如何,哪家產業又何如何如,彩雲倒是將這縣官夫人扮得很稱職。
原來如此。難怪那葛大熊會說自個兒有些產業,能做得了主,當得了家。婉霓微微地點點頭,同時不忘讓溫煦的笑意繼續掛在嘴角,因為這是鼓勵喜歡說話的人繼續講話的好方法之一。
「聽說那葛三公子在北地挺受姑娘家青睞的哩,不過倒還沒聽過他納小妾進門,只是偶爾喜歡和朋友踩踩花樓、尋些野地胭脂什麼的,等你過門以後,這點你可要多留神了。」彩雲說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
「謝謝表姐的提醒,婉霓會小心以及注意的。」適時的認同和道謝,更是種藝術。
踩花樓?尋野胭脂?好「別緻」的興趣呀。哼!
眼見話頭正勢,婉霓覺得應該可以悄悄打探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了。「表姐知道那葛三公子是什麼樣的脾性嗎?」
「葛三公子呀,大多數的人都說他不拘小節,個性豪爽不羈,討厭□哩□唆的事情,更是討厭身旁老綁著一堆奴僕等著服侍他,所以他大多時候都是獨來獨往的行走四方。」什麼?婉霓銀牙暗咬,這葛大熊果然是她的死對頭,她就是愛身旁綁著一堆奴僕等著服侍她哩,而且聲勢越浩大越有派頭。
「雖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但葛三公子也不特別講究,向來吃的是粗茶淡飯,終年穿的是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自家牧場的硬活也捲起袖子和長工們一同做,很殷實的一位少爺哩。」
粗茶淡飯?粗布衣裳?這倒是無所謂啦。若真要葛大熊穿金戴銀,那瞧起來才是奇怪得緊哩。「聽說他交的朋友有點怪,據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哩。」
這個她早就知道啦,就是那個申屠頊莆嘛!可是表姐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縣官夫人,是打哪兒來的「聽說」?這事真是教人有點匪夷所思。
「不過萬幸的是,葛三公子倒是沒被那魔頭帶壞,真是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拜託!葛大熊不去帶壞別人就謝天謝地啦,還有人能帶壞他?
「葛三公子的風評一向不差,沒什麼人見過他冒火發脾氣。」
北地人是全瞎眼聾耳了嗎?他那種脾性還能風評不差?
「想也知道,能和那種江湖魔頭做朋友,脾氣一定很好才對。」
哼,說不定是申屠頊莆一直在容忍他哩。
「但是聽說葛三公子的性子滿執拗的,一旦決定要去的事情,不管有再大的困難和阻撓,就是一定要完成。」
老天,他已經決定整她整到家,那她豈不是完蛋了?不過……表姐怎麼比人家的親娘還要瞭解那隻大黑熊呀?
月黑風高,遁逃良辰。
故技重施地,婉霓留了封書信給彩雲表姐,便摸黑拎著包袱又要逃跑了。
知道了葛一俠大約的脾性後,她若是還等著他大搖大擺的走進表姐夫家「名正言順」的要帶她回北地去成親,那她不就真的是太笨嗎?
輕輕抽開後門橫閂,婉霓後頭的寒毛又一根根地豎了起來,用不著回過頭去,她便已經知道那隻大黑熊又像只壁鬼一樣,不聲不響的貼在她身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