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上氣接不了下氣地指指擱在他大腿上的背包,再指指自己,猛吸著氣說:「那……那……那也是我的!」
眉不挑、眼不眨,那尊美美的石雕像依然故我。
他一定是啞巴!
佟心蕊不由暗罵,咬著牙根,她盯著背包考慮再三,還是覺得搶了就跑似乎不太保險,這人的兩條腿沽像竹竿似的,隨便邁上兩步大概就夠她跑半天了。
她暗歎著抬眼,努力拿出最最誠懇的語氣說:「真的,你可以打開來看看,裡面有我的駕照,上面的照片是……啊!」
她驀然尖叫低頭愣嘴,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胸脯上不知何時竟然抓著一隻修長的大手,還……還……還頗為享受地揉搓著!
幾秒的愕然後,她猛抬頭、瞪眼、伸手、搶包包、轉身、落跑!
毫不猶豫、一氣呵成、動作美妙、乾淨俐落,眨眼間,她已滾至遠遠那頭,只餘下朵朵塵煙。
男人淡然回眼,依然注視著遠方。
是她嗎?
那個冷蟬所指他「從小看到大」的女孩?
小毛驢哀鳴著「噗噗噗」地停在固定的角落裡,佟心蕊抓著相框、背包和一大袋速食鑽出車門,剛抬腳隨意踢上車門,迎而便走來一位「她認識」的胖大嬸。
「阿蕊啊,都處理好了嗎?」
佟心蕊眨了眨眼,隨即在胖大嬸要開口提醒她之前舉手作阻止狀。
「等等,等等,別告訴我,別告訴我!」
胖大嬸無奈地搖搖頭,由著佟心蕊去思索這張臉到底要配上哪個名字哩。
從小看到大,這附近鄰居哪個不知道心蕊的毛病?不但人有點小迷糊,而且記面孔和認人都超級遲鈍。
除了日日生活在一起的佟母之外,其他人通常是在她睡一覺後就忘了對方是誰,最多也只能達到「認識」的地步,亦即需要稍微想一想才能記起來對方是誰,而這還是十幾年的老鄰居才有這種「殊榮」。
至於那些「老同學、老朋友」就屬「熟人」階層,就是非得需要對方提醒一下才記得起來的;常常見面的也只達「挺面熟」進階初級,而那些不常見面的朋友就被列為「似乎見過面」的族群了……以此推論,當然那些很少見的朋友就只能說一聲「抱歉,我們認識嗎」了。
但若要以此判定她為呆瓜白疑之流,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今年才二十一歲的心蕊,瞧她那副火爆的迷人身材,加上迷糊遲鈍的個性,多數初識的人都會臆測她該是位腦袋空空的傻大姐,絕不會想到她居然已拿到T大的心理學博士學位,並以「超心理學之誘導與啟發」的博士論文得到美國超心理學學會的讚賞,進而延聘為研究人員,並即將上任。
然而,雖然從十六歲起追求者便如過江之鯽,可無論追求者是基於她聰慧的腦袋或出色的外表,也都因為她一心專注於課業和長年臥床的母親身上而從未朝這方面去想過,以至於那些電話、花束、巧克力、情書等等,全都等於丟入無底坑,連聲撲通的迴響都沒有。
但最最令人沮喪的,是無論如何埋頭苦追她,結果一見面卻是:對不起,我們見過面嗎?
這種冰水多潑幾次,就算銅皮鐵骨也要流鼻水,何況大部分男人的耐心都不算多,這個吃不到,換個容易吞的就是了,何必搞得自己傷風感冒又肺炎呢?
於是,在碰了幾次灰之後,那些追求者自我解嘲地摸摸鼻子就不再出現了,甚至於一些朋友們也不太喜歡來找她。試問有誰喜歡一見面就得先來個自我介紹,才能得到對方一聲:哦——原來是你喔!
難道在她的記憶中,所有有幸參與她往事的人都是無面人嗎?
總而言之,跟她作朋友太累了、追她也太累了,現代人講究的是效率,誰有那麼多時間與耐性和她研究人際關係歷史?所以,追求她的人所剩無幾,好友也沒兩三個,結果就只有這些看著她長大的老鄰居們能以疼惜的心來關懷她了。
「啊!有了!」佟心蕊突然猛彈一下手指。「周媽媽,對吧?」
瞧著她那副得意勁兒,周媽媽真是有點啼笑皆非。
「是啦,是周媽媽沒錯。」周媽媽歎道。「真不簡單,這次好像比上次用的時間更少了哩!」
佟心蕊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下。「周媽媽,別這樣嘛,你知道我就是記不住人的臉嘛,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每個人的眼耳口鼻好像都長得差不多,也沒什麼特徵好分辨。就好像周媽媽你走在大馬路上,我就不信你對每個經過的路人都記得住他們的長相。」
間言,周媽媽不由猛翻個白眼。
「阿蕊啊,我從小看你到大,至少三天兩頭就碰一次面,就是呆子也認得了,你還好意思跟我這麼說!」
「對啊,對啊!」佟心蕊還理直氣壯地說。「所以我記得周媽媽的樣子了嘛,不管到哪兒碰上,我都記得耶!」
周媽媽更是連翻白眼。
「是喔,是喔,記得我的樣子,就是記不起來我是誰。」
佟心蕊吐了吐舌頭,忙道:「好啦,好啦,下次一定會一見面就記起來了啦。」她說著往自己家後門走去,順口問道:「周媽媽,你剛剛問我什麼?」
周媽媽幫她提來裝滿速食食品的袋子,讓她騰出手來拿鑰匙開門。
「你媽媽的事都處理好了?」
「都好了。」
佟心蕊偕同周媽媽經過晾衣的後院,再開門進入三十多坪大小的屋內,客廳和餐廳、廚房是未隔間的開放空間;左邊則有兩個房間,中間隔著浴室,另一個房間在右邊後方;最前面還有一個窄小的私人花圃空間,連著寬敞的中庭。
將所有的東西往陳舊的沙發上一扔,佟心蕊便攤在另一張單人小沙發上不動了。
「媽媽的骨灰按照她的願望灑到海裡去了,首飾和房契都放到銀行保險箱裡,又寫了一封信告訴爸爸我處理的情形……」她聳聳肩。「雖然我覺得實在沒有那個必要。媽媽快過世時,他連通電話都捨不得打,他又哪會在意我如何處理媽媽的骨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