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快吃吧!」方靜恩喜滋滋的恭請於修凡上座。
「嗯,真不錯!」於修凡剛吃一口便讚不絕口。
「謝謝!謝謝!我的辛苦總算有代價了!」方靜恩得意非凡。
「跟我媽媽做的菜味道好像!」於修凡再加一句。
「是……是嗎?真……真巧!」
「是啊,真巧,連菜色也一樣,我媽媽每年除夕時都是做這些菜。」
所以說,說謊前一定要先打好草稿,還要一再檢查起碼一萬遍以上,看看是不是有矛盾或疏漏的地方,不然就會像她現在這樣……
狗洞在哪裡?
不然貓洞也OK啦!
沒有?
老鼠洞?
*** *** ***
為了尋找於修凡,上學期,方靜恩盡量選下午的課;到了下學期,人找到了,方靜恩又改變選擇,盡量挑上午的課,才好早早回家陪伴於修凡,雖然他並不需要她陪,但她很喜歡那種兩人在同一棟屋子裡的感覺,不是親密——他們離親密還早得很,而是「在一起」,光是那種感覺就夠甜蜜了。
她真的很開心,因為於修凡開始相信她了,只要他肯相信她,什麼都好辦,最怕他打死不信,非得她死給他看不可。
幸好,他開始相信她了,她可以留住這條小命,不用死給他看了。
「他應該在睡午覺了吧?」方靜恩咕噥著拿鑰匙開門。
這天,她下午本來有課,但臨時又被調到下星期,因此上午的課結束後,她就直接回家了,躡手躡足的進門,害怕吵醒於修凡,不料經過起居室時,卻發現於修凡竟還醒著。
「咦?他怎麼還沒睡?」
她正待出聲喚他,又及時吞回去,因為他的神情不太對。
於修凡佇立在落地窗前,一手握拳抵在落地窗緣,另一手扶在玻璃上,神情陰鬱,下顎緊繃,臉頰的肌肉一下下的抽搐著。
驀然間,她明白她開心得太早了。
光是於修凡相信她是不夠的,她忘了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心傷,那難以磨滅的羞辱。
俱樂部的合約起碼還有希望解決,十億不行就二十億,二十億不行就三十億,再不行,大家拿刀拿槍坐下來談判說條件也可以,總之,只要是書面的東西就一定有辦法解決,但那種醜陋的經歷是永遠消除不去的。
別人或許無所謂,但於修凡是永遠撇不開的。
對他而言,那就有如女人被輪暴,明知不是她的錯,那傷痕卻始終痊癒不了。有一天,女人有了心愛的人,她會認為自己配不上對方,因為自己身上烙印著最骯髒、最污穢的傷疤。
她想向對方吐露實情,希望對方告訴她不在意那種事,卻又不能,因為她恥於讓對方知道自己曾經歷過那種事,那會使她的創傷更沉重。
誰知道都行,就是不能讓她深愛的人知道。
「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啊!」方靜恩咬住下唇在嘴裡呢喃。
他聽不見。
眼見於修凡痛苦的握緊拳頭猛力捶在牆壁上,一下又一下,又沉又重,捶到牆上都出現了血跡,彷彿淋漓在他心頭上的血,她卻不敢上前去阻止他,只能強抑心痛,默默退開。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早已知道那件事,否則他會立刻消失在她面前,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但,這件事又該如何解決呢?
*** *** ***
三月天,乍暖還涼,有人穿毛衣外套,也有人穿短袖T恤,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會感冒了,身體不好的人在這種天氣出門實在不太適宜。
但這日,太陽特別溫暖、空氣特別香甜,方靜恩決定於修凡的身體康復得差不多了,食慾不錯,臉色也不黃了,似乎應該來點適當的「運動」了,既然醫生說不能太勞累,就來點輕鬆的「散步」吧!
到西門町散步。
「鴨舌頭!」拉著於修凡,方靜恩一路尖叫著衝到老天祿滷味店裡,「發誓,這超好吃!」頓一下,又加一句,「不過你不能吃太多。」
拎著一大包鴨舌頭,兩人又「散步」到西寧南路吃甜不辣。
「修,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於修凡專心吃甜不辣,方靜恩是一手木叉、一手鴨舌頭,這個吃、那個也吃,還忙著說話。
「什麼事?」
「你跟你哥哥、弟弟的五官都很相似,但為什麼同樣的小平頭,」方靜恩用鴨舌頭指指他的頭髮。「他們看上去就很威武雄壯,超搭,你看上去就矬到不行呢?」
於修凡莞爾,「可能是因為臉型不同吧,還有……」他頂一下眼鏡。「我戴眼鏡,他們沒有。」
「臉型?」方靜恩仔細打量,一邊回想,片刻後,好像突然發現天破了一個大洞似的大叫起來。「啊,對喔,於大哥和於小弟的臉型像你爸爸,你和你姊姊的臉型像你媽媽!」
「你見過他們?」
「當……!」僵一下,慌忙搖頭。「沒有、沒有,我怎會見過,沒有那種事,我……我是在照片上看到的,對,照片!」
哪裡的照片?
於修凡淺淺一笑,沒有追問,繼續吃甜不辣。「方媽媽都沒有跟你聯絡嗎?」
不知為何,方靜恩總覺得他問這句話有什麼特別用意。
「有啊,昨天他們剛到希臘。」她舔著手指頭說,於修凡立刻掏出紙巾給她擦手。「聽媽咪的口氣,可能會在那裡待上一段時間吧!」
「方爸爸呢?」
「他怎樣?」
「你沒有跟他聯絡嗎?」
「跟他聯絡?怎麼聯絡?是他先拒絕跟我們聯絡的,現在就算他想跟我聯絡,我也沒興趣了!」方靜恩又跟他要一張紙巾。「雖然我小時候他很疼我,真的,我敢說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好的爸爸了!可是……」
髒紙巾放在一旁,她也專心吃甜不辣。
「我十二歲那年,他到大陸去,沒多久,他回台灣的次數開始減少,十五歲的時候,聽說他在大陸包二奶,十八歲,他和媽咪離婚,長長的六年時間,我一點一滴慢慢的失去他,同樣的,他也一點一滴慢慢的失去我。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