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姊姊也很有眼光嘛!」
「因為她是女人吧!」
「說得也是。」方靜恩同意的點點頭。「那麼,你打算繼續修博士學位嗎?」
於修凡搖頭。「暫時沒那種計畫,媽媽說我身體搞壞了,命令我不准工作、不准唸書,閒閒沒事休息一年後再說。」
方靜恩大笑。「於媽媽疼你嘛!」
「整天除了睡覺、看雜誌、看電視,我連書都不能看……」於修凡長歎。「閒得快發瘋了,比在俱樂部工作還辛苦!」
「那我找你出來你又不肯,連見我都不見!」
「修,」方靜恩停下腳步,同時也拉住於修凡。「你已經不是男公關了,過去的事不能放它過去嗎?」
於修凡別開目光,不吭聲。
「修……」她就知道,最麻煩的是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心結。「我愛你,你也愛我,為什麼一定要讓已經過去的事橫亙在我們之間呢?」
因為對他而言,那件事永遠也過去不了!
「修……」
「高秉岳有再找你嗎?」於修凡突然問,硬生生打斷她的話頭。
方靜恩暗歎。「沒有。」
於修凡轉身繼續往前走。「我想他應該不會再去煩你了。」
方靜恩只好也跟著前進。「不,他不會那麼容易放棄,八成是在想辦法。在某方面,我跟乾媽是一樣的,吃軟不吃硬,高秉岳瞭解這一點,也會利用這一點,只要他想到能夠讓我軟化的辦法,他就會來找我。」
「……你會嗎?」
「什麼?」
「軟化。」
「這輩子我只軟化過一次。」
「對誰?」
「你。」
「……」
於修凡又不說話了,默默地往前一直走,方靜恩也默默地跟在一旁,往前一直走。
難道這終究是個無解的問題嗎?
*** *** ***
當方靜恩為了不知如何解開於修凡的心結而煩惱時,她不知道於修凡心中還有另一項隱憂——方媽媽,她又是如何看他的?
就在心有疑慮的不安中,他的隱憂終於出現了。
自從回家之後,除了休息之外,於媽媽不准於修凡做任何事,他因此養成無聊就到家裡附近的公園散步的習慣,特別是早餐過後和午覺醒來,他幾乎不出門走走就渾身不對勁。
唉,媽媽不覺得他有點缺乏運動嗎?
這日,甫入六月沒幾天,他早上散步剛回家不久,突然接到一通令人意外不已的電話,是方媽媽,她請他到飯店見她,還特別要求他不要讓方靜恩知道。
果真如他所料嗎?
「方媽媽?」以前他都是跟高秉岳一起叫方媽媽,現在,他還可以這麼叫嗎?
「修……修凡?」方媽媽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真的很不一樣了!」
於修凡不太自在的瞥向一旁,卻見一位銀髮老紳士盯住他目不轉睛的看。
「我是小靜的繼父,叫我洛朗就好了。」老紳士主動伸出手來。
「於修凡。」於修凡一邊伸手和對方相握,一邊疑惑對方怎會說中文。
「三十年前我就會說中文了,因為亡妻也是中國人。」老紳士似乎能看出他的疑問,又主動作解釋。
片刻後,三人分別落坐,方媽媽依然盯著他看,滿眼驚歎。
「現在才知道,你以前的小平頭真可怕!」
「呃……」於修凡有點尷尬。「靜不知道方媽媽回台灣了嗎?」
方媽媽靜了一下,目光移開。「不知道,我沒有告訴她。」
於修凡淺淺一笑,「是嗎?」笑容泛著苦澀。
方媽媽有點無措的朝老紳士瞥去,後者按按她的手以示鼓勵,而後起身走向迷你吧檯。
「想喝什麼?」
「開水就好,謝謝。」
方媽媽不安的交握雙手,張了好幾次口就是說不出想要說的話,結果逃避似的隨便找了一個問題問出去,想再多一點時間鼓足勇氣,才說得出真正想說的話。
「呃,你怎會愛上小靜的呢?」
似乎沒料到方媽媽會問出這種問題,於修凡怔了一下,隨即垂下瞳眸,望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
「我想方媽媽也很清楚,之前我的模樣一直是很老土的,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願意多看我一眼,就算看我也是用輕視的目光,隨便瞥一下就移開,連男同學看我的眼神也帶著嘲笑意味,有時候甚至是同情的、可憐的。只有……」
老紳士悄悄在他面前桌上放下一杯開水,他絲毫不覺,兀自往下述說。
「靜不是,她不但不會輕視我,還會主動和我說話,而且她跟我說話時總是筆直的看著我,眼神是認真而非不屑,是坦誠而非虛應,她是和我說話,而不是和我的外表說話……」
「看不起人的終會被看不起,嘲笑人的終會被嘲笑,千萬不要用外表來評定一個人的本質。」方媽媽喃喃道。「我總是這麼跟她說,要她牢牢記住。」
於修凡用力點頭。「她的確記住了。」
方媽媽欣慰的笑了一下。「然後呢?」
「然後?」於修凡怔愣片刻,目光又垂落。「那年我大學畢業,繫上舉辦畢業舞會,我卻找不到女孩子陪我參加,班代又不許我不參加,我只好一個人去,整個上半場舞會只有我一個人在角落裡呆呆的坐冷板凳,我很尷尬,但也無奈,想說要趕緊找機會溜走。沒想到……」
他無意識地扶一下眼鏡。「當我正想逃走時,靜卻突然跑來硬拖我陪她跳舞,她就那樣丟下她的舞伴阿岳,整個下半場舞會只和我一個人跳舞。我知道她是在為我不平,雖然她連多看我一眼都沒有,只忙著用挑釁的眼神和周圍的目光對抗,氣勢洶洶的和那些嘲笑我的視線戰鬥,甚至還頻頻比中指……」
他笑了一下,而後闔上雙眸,歎息。
「就在那晚,我愛上她了!」
「原來如此。」方媽媽恍然大悟,旋又想起什麼似的圓睜兩眼。「啊,我想起來了,對對,我知道那件事,我知道!記得當時阿岳還住在我家,小靜陪他去參加畢業舞會,誰知回來後卻罵個不停,又是白目又是豬頭,我也聽不懂她到底在罵些什麼奇怪的詞,只知道她真的很生氣!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