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桃源 之二
透明是死相,卻又不同於當初林哲那類殭屍以及行屍。後者是死後依然停留在世上,前者則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死,但其實早就該死了。
「你覺得會是誰把他留下的?」
藏獒看了一眼正熟練地點汽燈的「溫樂源」:「還能有別人嗎?」
他說的沒錯,正常人基本上都會這麼推理。連五雷神運都會的人——呃,狗?要麼是別的什麼東西?要留下一個人的命還不簡單嗎?
「應該不會吧……」溫樂灃低聲說,「藏傳佛教教義不是說,人的形體隨時可能消亡,但靈魂永存嗎?應該不會有攪亂生死的法術吧?」
「他會五雷神運,就說明他只會藏傳秘術嗎?笨蛋!」
「可是我覺得他既然會那個,就應該是遵從教義……」
「你們不進來嗎?」司機一手搭在門上,低頭對堵在門口的一人一狗說,「我得關門了,否則蟲子看到亮光都會飛進來。」
「……」直接說他們太擋道不行嗎?
幾位「非人類」的客人根本沒有餓的問題,溫樂灃和藏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司機準備了點麵條和火腿,溫樂灃吃了一碗覺得不夠,正想再吃的時候,發現身邊的藏獒正用發綠的眼睛看著他,立刻放棄了。畢竟那麼大噸位,也挺消耗卡路里的……
藏獒把幾斤煮好的乾麵條統統吃了精光,火腿當然也沒剩下,連包裝紙都舔乾淨了。
司機把鍋子碗筷隨便收一收,丟到一邊,然後露出一個很誠懇的表情說:「我家小藏給你們添麻煩了,它失去記憶……」
「見鬼的失去記憶!」吃飽的藏獒更有力氣吼了,「不要給我裝不知道!你的狗搶了我的身體!我們來這兒就是要拿回我身體的!」
「溫樂源」看著那堆亂七八糟的碗筷皺了皺眉,從水缸裡舀出一點水來開始洗碗。
溫樂灃目瞪口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兄長」——不管裡面是不是他本人——自覺洗碗……簡直是太可怕了!
司機微微笑了:「你的身體?在哪裡?」
「還裝!那不是嗎!」狗爪子一指。
「這樣啊。欸,」司機對「溫樂源」說,「把他的『衣服』還給他吧。」
「不還。」對方回答得乾脆俐落。
「看我不咬死你——」藏獒大怒,拚命往前衝。
溫樂灃死命抱住他的脖子:「不要啊!那是你的身體!要咬的話死的是你!」
司機輕鬆地一攤手:「看吧,和我沒關係。」
藏獒氣得發抖,卻只能對天長嘯:「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司機眼神移開了一下,那表情似笑非笑:「不要這麼凶,小藏可是很淑女的。」
他的話彷彿一個晴天霹靂,打得藏獒一陣頭暈:「你說……你說什麼……」
「小藏是女的。」
藏獒張著嘴,許久許久……
實在不忍心他這樣,溫樂灃悄悄在他耳邊道:「哥……其實我早上就發現了……怕打擊到……沒告訴你……」
藏獒「砰」一聲,僵直地倒在地上。
女妖精:「你哥哥死了?」
馮小姐:「我沒見他鬼魂出來。」
宋昕:「溫大哥哥受了很大打擊?」
宋先生:「反正打擊不小。」
一個該死而未死的人,一個用五雷神運跑到別處搶了別人身體的母狗,住在這片荒涼的戈壁灘上,似乎從過去就這樣住著,以後也要這樣一直住下去。
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們想把搶來的身體怎麼樣?
完全無解。
***
藏獒稍微動了動身體,發現溫樂灃抱得太緊,讓他一動也不能動,不由無語問蒼天。
這傢伙,夏天把他趕得遠遠的,現在初春了,發現他的毛夠保暖就死抱住,連睡覺也不撒手……未免也太勢利眼了。
女妖精他們不知道哪裡去了,反正他們不睡覺對也沒什麼害處,大概玩去了吧……
那個司機……
他看了一眼和「溫樂源」一起睡在房間角落裡的司機,也同樣把「溫樂源」抱得很緊,看來是很習慣狗毛褥子的。
那傢伙,到底是好是壞啊?
知道他們在戈壁灘裡,就專門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去把他們接回來;有食物,就隨便他們吃;只有一張床,就讓給他們睡。但是……一說起還身體的事,就耍無賴、裝酷、推托責任,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那個「溫樂源」,以這個身體來說,應該只是一條普通的藏獒罷了,但是他——對了,應該是「她」——為什麼會五雷神運?
看她和司機情同兄妹的樣子……不……看她洗碗的樣子,又是情同母子……再加上早就該死掉的司機,又有什麼關係?更奇怪的是,為什麼要到那麼遠的地方搶身體?
那麼遠的地方?藏獒心裡一驚。
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多遠的地方!因為他們只是利用了女妖精的能力,隨著五雷神運的神跡來的!
比如要過河,就要找有橋的地方,但他們若是跟著五雷神運的軌跡的話,卻不知道自己過了橋,他們只管跟著軌跡就沒有問題,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經過了哪些地方。
他們真的是在「很遠的地方」嗎?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溫樂源」忽然動了一下,一隻手在司機的頭上輕輕一拍,然後坐了起來。司機的頭上浮現出一道薄薄的光圈,他咕噥一聲,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好像早就知道藏獒在看著自己,「溫樂源」給他做了個「跟我來」的動作,便走出門去。
藏獒費盡力氣才小心地從溫樂灃手裡把自己掙出來,雖然最後還是拽下了一撮毛……他含著眼淚出了門,暗暗打定主意,萬一那傢伙只是叫他出去玩,就咬死她!
月亮已然偏斜,「溫樂源」站在微弱的星光中,閉著眼睛,仰著臉,溫和的表情,就彷彿正在懷念什麼。
「到底有什麼事?」
「溫樂源」睜開眼睛,看著他,臉上毫無表情:「怎麼樣,這身體還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