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穿著繡花鞋的腳慢慢從上面降落,霈林海想抬頭看看是誰,抬到一半卻發現對方穿的是超短裙,他又慌忙將頭低下。
樓厲凡自始至終低著頭,霈林海看他一眼,覺得他不是怕看到短裙風光,而是臉色有點發白地在想什麼事情。
「凡凡!」非常年輕,卻非常威嚴的女聲,霈林海覺得很耳熟,很長時間以後,才想起那是樓厲凡的姥姥,只不過之前她的聲音都沒個正經,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從你小時候起,我跟你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什麼?」
繡花鞋已經降落到地上,霈林海仍然不敢抬頭,樓厲凡也同樣。
「說!我是怎麼教你的!」
樓厲凡低聲道:「所有地板下均有咒印,無論發生什麼事,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不得破壞任何一處。」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把那裡掀掉?」
「因為我覺得那裡有魔氣洩漏……」
「魔氣洩漏的是你吧!」
樓厲凡猛地抬起頭來。
千年女鬼厲聲道:「別蒙我不知道!自從這次回來以後,你身上帶的氣息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甚至連靈力波動都變了!回來以後就覺得不舒服是不是?所以才忍不住要去掀地板吧!為什麼都不跟我們說?這種事情告訴我們會很為難嗎?」
樓厲凡又低下頭去,似乎想以沉默對抗。
「你不回答也沒關係!」女鬼繼續道:「不過你不能再待在家裡了,回學校去吧!」
樓厲凡低著頭,仍然沒有抬起來。
「你到底聽到我說話沒有!」
樓厲凡將目光緩緩上移,一直移到她的臉上。
「你到底是因為我破壞了封印而發火,還是想快點把我從家裡趕出去?」
霈林海發現女鬼的表情有一瞬間閃過「驚恐」二字,但是那表情的變化實在太快,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
「你一直不告訴我,地基下面到底封印了什麼東西,以為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嗎?封魔印的效力太強,所以普通人無法分辨它到底是什麼。
「可是現在我體內充滿了魔氣,雖然外部表現可以騙得了別人,但我想你絕對可以感覺得到。我知道這是封魔印,再沒有比這個更確定的事了。
「現在封魔印讓我很不舒服,所以我不跟你辯,總之你們越是想辦法逼我走,我就越不走。我要待在這兒,直到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女鬼的表情發生了嚴重的扭曲。
霈林海看著她的臉,脊背後面一陣發麻,心想萬一她的五官掉下來那可怎麼是好……
「凡凡!你——」
樓厲凡捂著額頭,面色不善地道:「我這次回來脾氣很好吧?甚至沒有用封鬼印打你。那是因為封魔印現在壓住了我一部分魔氣,把我的脾氣也一起壓住了。不過這是有限度的,我現在還不清楚臨界點在哪裡,你想試試看嗎?」
女鬼的表情扭曲越發嚴重,五官變得就好像惡靈似的。
「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她尖聲叫道:「等知道真相你會後悔的!」
「後悔也無所謂,你別想再用你一千歲的年齡來壓我。」
女鬼氣得用手指指著他啊了好幾聲,最終憤然轉身消失。
她消失的背影看起來仍然如此強悍,霈林海擔心地道:「厲凡,這次她好像真的生氣了,沒關係嗎?」你家都是睚眥必報的人吧……這句話他沒敢說出口。
「沒關係……」樓厲凡更加用力地按住太陽穴:「你能不能不要管這些事?先把我扶起來再說,我頭疼死了!」
霈林海忙扶著他的胳膊,讓他站起來:「怎麼了?剛才就頭疼嗎?」
樓厲凡的身體晃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卻忽然撲向馬桶,抱著它一口氣吐了個昏天暗地。
霈林海慌了手腳,一邊叫他的名字一邊給他拍背,連聲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樓厲凡只顧嘔吐,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足足折騰了半個小時,樓厲凡才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讓霈林海把他扶到客廳裡坐著。這時候他已經吐得快脫水了,霈林海把冰水遞給他的時候,他仍然為胃裡一陣噁心痛苦萬分。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霈林海坐在他旁邊擔心地問。
樓厲凡感覺好點了,深深呼出一口氣,道:「你以前……都是這樣嗎?」
「嗯?什麼?」
樓厲凡深呼吸,這樣讓他能覺得好些:「就是被我強行借用力量的時候,還有力量輸入我體內的時候,都很痛苦是吧?」
「唔……這個……」霈林海想了想,小心地組織了一下措辭,道:「的確是很痛苦……不過每次不都是迫不得已嗎?你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會那麼做,我沒關係。」
樓厲凡慢慢把冰水杯子從額頭上取下來,放回桌子上,看著霈林海道:「你不明白,那不是『迫不得已』,其實有別的選擇,可是我沒有那麼做……我是故意的。」
「啊?」
「因為我對你……一直都……很惱火!」
霈林海的臉青了。
「你擁有許多人羨慕的能力——那『許多人』中也包括我。但你卻不知道應該如何使用,空有一身的寶藏,卻只能任由它爛在深山裡。發現那些寶藏你根本無法善用時,任誰也會發火的。
「讓你做點什麼,你速度慢,領悟力不足,人又遲鈍,做得也不好……真能把人氣得半死。我知道你是半路出家學習靈異學的,可也不能蠢成這樣!」
霈林海的臉紫紅紫紅的,低頭道歉道:「對不起……」
「我不是說出來讓你道歉的!」
霈林海閉嘴。
「但是——不管怎麼樣,你是個好人。」
霈林海驚訝地看向他,樓厲凡卻沒看他,他的眼神在四處躲藏。
「我這人脾氣太暴躁,如果換了別人,別說一年,就算是一天、一小時,也不會想和我多待吧。」
不……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不敢……霈林海在心裡說。
「可是你不一樣,有時候甚至可以容忍我沒事找碴,尤其是這兩個月——不!當然只是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