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兒呢?崔翇看過她沒?」他話聲顫抖,眼底失去焦距,只能焦急地伸手朝半空中胡亂抓著。
裴徹伸手握住他,卻因他掌心冰冷,更加慌亂。「她……」
「她沒事,只是因為外力撞擊而昏了過去,我替她上好藥,把過脈象,沒有大礙。」 崔翇拭去裴弁額上的冷汗,只想趕快動手縫合傷口。「倒是你,傷得比墨兒還要嚴重千百萬倍,若不趕快處理,只怕你會受不住。」
「別跟她說,千萬別對她說今天的事……」背脊上的傷讓裴弁感到痛徹心扉。「不要讓墨兒覺得虧欠誰,她好不容易才能過自己的生活……不要又摧毀她的希望,我寧可她恨我,也不願她怪罪自己。」
「大哥!別再多說了。快讓崔翇醫治你!」他渾身冰涼,裴徹嚇得掉了魂魄。
「你若不願做到,就別和我談條件,別讓那丫頭胡思亂想,別讓這樣無關緊要的事,害她又頹喪起來……」
裴徹掙開兄長的手,緊緊按住他。「崔翇,你快動手,我大哥他拖不得。」
大哥背上開始滲出血來,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裴徹,你若讓她恨起自己,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裴弁在他身下掙扎,字字進出牙縫。
「你若真死了,她才會恨死自己!」裴徹鬼吼一聲,再次催促崔爰。「在你縫完這傷為止,我手都不會放開的。需要麻藥嗎?我怕大哥會撐不住。」
「你要答應我!絕不讓她知道。」裴弁掙扎著,血流不止。
「不行,大當家現在消受不了,若用藥真會讓他一睡不起。」崔翌將布條塞進也嘴理。「大當家,請你忍耐了。」
崔翇一針針縫合傷口,那椎心刺骨的痛無人能承受得住,尤其在無法使用麻藥麻痺病人的情況下,他還是頭一回施行這樣的手術,只得加快速度。
「大哥,你要撐著點。」裴徹道。
裴弁痛得幾乎快昏過去,但如果這樣的苦都忍受不了,那麼這些年來他經歷的風雨又算什麼?他要用自己的雙手保護她的未來,要見到她感激自己,他若死了,她又能找到哪處可供棲息的地方?他這輩子與她糾纏定了,他絕對不會早一步離她而去,她也別想輕鬆擺脫他,他倆今生今世都要綁在一塊!
裴弁意識模糊,牙根幾乎咬斷了,額際青筋暴起。
「大當家,請你放鬆,要不這針每穿過一回,就多折磨你一回。」
見他肌肉繃得死緊,縫合的力道得加重,時間久了,只怕他會承受不住。
「大哥,你要聽崔翇的話,再忍耐一下,墨兒那丫頭很黏你,別想丟下她。」裴徹知道兄長掛念那名女孩。「要不我會奪走她的心,讓你後悔自己一走了之。」
裴弁目露凶光,再度振作起來……
結束診療後,裴弁已筋疲力竭,氣若游絲。
「你已撐過去,沒事了。」裴徹難掩激動。
「老二,帶我去裴府別業,我不要在這裡療傷……消息會走漏。快點……」
「大當家,萬萬不可!若現在移動,傷口會裂開的,咱們先前所做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身為醫者,崔翇斷然拒絕。
「可我就是擔心那丫頭會發現,若她問起……就說我到外地做生意,暫時回不來……」
「大哥!只要咱們小心,她不會曉得的。」
「我要杜絕所有消息外洩的可能!」裴弁強撐著,奮力大吼。
「大哥!不可以!」
「老二,大哥這輩子第一次求你,請你答應我……」他已累得快失去意識,撐不了多久。
正當房內爭論不休時,裴渙紅著一雙眼進門。
「馬車我已經備好了。」裴徹前腳剛進門,裴渙後腳也拜託管家將見到裴弁受傷的家僕,安頓到別業幫忙。
他明白大哥的脾氣,兄弟做了這麼多年,歷經太多風波,每個人年紀雖輕,卻都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
「就聽大哥的話,這事若被墨兒她知道了,准受不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只有我們在場的人曉得……別再傳出去;永遠都別讓她知道……」裴弁按住裴徹伸來的手道。
那日一別,足足兩年後才再次相逢,這段時間,他花很多力氣調養,也因為如此,一度差點成了殘廢,若不是他性子比誰都倔,當真永遠見不了她。
驕傲的他終日忍受煎熬、活在痛苦當中,心性大變,喜怒無常,若非小弟的支持,他也不願拖著要死不活的軀體苟延殘喘。
高傲的他,不肯讓人見到他失意的模樣,鎮日關在房內,這條康復的路,他走得好孤單,卻不說半點苦。要不是她,他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所幸,這一切,隨著時間過去,成了過眼雲煙……
*** *** ***
顛簸的馬車內,墨兒抱著一件黑色大氅,上頭有自己熟悉安心的氣味,讓她又忍不住打起盹來。她真的越來越容易入睡,夜裡有他擁著,她總能很快進入夢鄉,一覺好眠。
「少奶奶,釀酒場到了。」駕車小廝朝馬車裡頭喚道,打斷墨兒的小憩。
「謝謝。」墨兒下車,大氅抱得緊緊的。「你在這裡等一會,我替大當家送件袍子就行。」
「是。」小廝領命。
墨兒朝他頷首後,拉起裙擺進了門,在佔地廣大的地方內尋找裴弁的身影。
新婚已近一個多月,現在的她,在他命令下盡量能睡晚些就睡晚些,他總會在離開房門前,替怕冷的她添盆火,然後吩咐下人,若她沒醒就別刻意叫醒她。
而今日她又睡晚了,一早醒來枕邊無人,當時窗外細雪還未開始下,可不到兩個時辰,霜雪紛飛,她趁著出門採買年貨,順道替他送衣物過去,就怕他冷到。
方纔先去了趟延酒坊,店舖裡的管事說,大當家到釀酒場巡視一批近日要出貨的酒,害她白跑一趟,連忙喚小廝駕車趕來找他,就怕和他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