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早春的風吹開了堆積天空的雲,吹化了覆蓋梅嶺的雪,也吹放了俏立枝頭的花蕾,淡淡的花色和新生的綠葉將整個山嶺點綴得婆娑美麗。
寂靜的山路上,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快速奔跑著,漫山遍野的梅花也無法留住他匆匆的腳步。
「秀廷少爺,這麼快就賞完花了?」
當他奔到一輛停在山腳下的馬車前時,守在車邊的車伕關切地問。x
「不賞了!」少年人正是德化陸氏四公子陸秀廷,聽到車伕的詢問,他憤懣不平地說:「今天算我倒楣,梅沒賞成,倒惹了一肚子閒氣!」
「發生了什麼事?」見一向溫和有禮的少主人一反常態,車伕詫異極了。
陸秀廷雙手撐在車板舉身一躍,坐上馬車,閉嘴不語,眉頭緊蹙,黯沉的面色猶如此刻鬱結於天邊的鉛雲。
見他這樣,車伕更加不放心地問:「少爺跟人吵架了嗎?」
陸秀廷一揮手。「別提了,我不想說那個刁蠻大小姐!」
「哦,梅小姐?」車伕明白了,少爺果真是跟人吵架了。
而放眼望去,這梅花嶺上獨一戶人家,那「刁蠻大小姐」必定是那人。想到把十六歲的小少爺氣成這樣的人竟然是傳說中的梅花仙子時,康大叔笑了。
「康大叔!」被他一笑,陸秀廷惱了。
「少爺莫怪!」車伕急忙安撫他。「因屬下聽說那位梅花仙子極少見人,更少與外人言語,如今不但見了少爺,還跟少爺吵架?這可是少爺的福分呢!」
「福分?什麼福分?」想到那個刁蠻任性到連他的話都不願聽的女孩,陸秀廷冷哼道:「我可不想要這這個福分!」
他確實不想要這福分!士可殺不可辱,她居然敢叫人把他趕出來?這個梁子他跟她是結下了,她最好不要讓他再見到,否則他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還能想今天這樣有風度地離開!
可是他這邊滿肚子的氣想發作,康大叔卻在那一徑地笑,倒讓他無從發起。
見他面色和緩了,車伕道:「要不屬下去梅家替少爺討回公道來?」
「不需要!」陸秀廷堅決地說:「好男不跟女鬥,我不要再見她,我們走!」
十分瞭解他的康大叔笑了笑,跳上馬車坐在他身邊,輕提韁繩,馬車往山嶺外的德化城奔去。
回頭看著梅影綽約的山嶺,陸秀廷心頭的怒氣如同漸漸退去的山谷般淡了、遠了。
可是,一個讓人氣惱卻又美麗的女孩卻倔強地扎根在他純淨的心裡,與那美麗身影同時留駐心中的,還有他漸漸升起的傲氣。
「自以為是的大小姐!竟敢以為我是去偷看她的登徒子?」
彷彿要跟那個在世人口中畫梅畫到通靈的女孩一爭高下似地,陸秀廷在心裡發狠地想。「我陸秀廷才不稀罕她的美麗和手藝,等著吧,我一定會燒製出最美的梅花杯!」
車輪轆轆,碾過石徑留下淡淡的痕跡;春風吹過,陸秀廷心裡留下了濃濃的梅花香,讓他從此無法忘掉。
第一章
「秀廷!秀廷!」
山坡上,一名青年男子正大聲喊著匆匆跑來。
隨著他的喊聲,坡下大窯裡走出一個眉目俊秀、身形頎長的男子。
他,正是德化瓷器世家陸家的四公子陸秀廷。若不是此刻他身上穿著一件窯場工人常穿的長圍裙、手裡抓著一塊瓷器殘片的話,你會以為他是位讀書人,而非瓷工。
當看到坡上奔來的好友時,陸秀廷臉上出現了笑容。
「朝陽,你來得正好,來幫我看看這塊瓷片……」
「看什麼瓷片?現在哪還顧得上這事!」被稱為朝陽的男子氣喘吁吁地站定在手持瓷片的陸秀廷面前。
他們二人長相都十分俊美,但朝陽黝黑健壯,五官如刀削斧鑿般稜角分明;陸秀廷則肌膚白皙、體型瘦削,面部線條柔和、鼻樑挺直,雙眼總是閃動著活潑機敏的光芒,秀氣的雙眉斜挑入鬢,微微上翹的嘴角使他看起來似乎總是在笑。
十八歲的陸秀廷這些年來在父親督導和名師的指點下,制瓷工藝水準和採石取土的能力大為精進,如今得到父親許可,前來主理陸氏蓋德鎮花溪窯坊。
聽到好朋友的話,他微揚的嘴角翹得更高了。
「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急?」陸秀廷的笑容具有安撫人心的效果,再心急的人見了都無法發火。
「不急不行哪!」性格與他迥然不同的范朝陽擦擦額頭的汗。「城牆那兒貼了告示,梅花山莊三天後要舉辦比武招親大會啦!」
「比武招親?」陸秀廷的心「突」了一下,彷彿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紮了一下,眼前出現一張美麗淡漠的臉龐。「你是說梅家小姐要招親?」
范朝陽提高了聲音。「當然是她,梅花山莊還有其他女兒嗎?」
「梅小姐要招習武之人為夫婿?」陸秀廷木然地問。
「你怎麼變呆了?那只是一個說法,梅小姐那樣精緻的美人怎會要習武之人為夫婿!」范朝陽輕拍他一掌,補充道:「其實那是張擇婿招賢榜。梅花山莊三日後要搭擂台招親,限定半個時辰內當場以梅小姐畫的梅花圖,設計一種以梅花為裝飾或造型的精美瓷器。」
「哦,這樣的擇婿法倒未曾聽說過!」克制著心頭的鬱悶,陸秀廷讚許道。
范朝陽眉飛色舞地說:「我哥相信我行,要我去!」
「你?」陸秀廷一愣。「你不是快要定親了嗎?」
「那有什麼?還沒下聘,不算!」范朝陽灑脫地說:「如果能得到梅小姐,那才是人生一大成就!」
陸秀廷看著他躊躇滿志的神情,心裡的刺痛和鬱悶更加擴大了。手中緊攥著的瓷片刺痛了他的手心,他也沒有在意。
「你確定是梅花山莊嗎?」他心中始終不願相信,那個清高美麗的女孩居然要以這樣的方式選夫嫁人。
「當然,那告示上寫得清清楚楚。」
「那好,我也去!」腦海裡出現她與另外的男人拜堂成親的畫面,一股陌生的怒氣突然壓過所有的痛楚充斥於胸腔。陸秀廷的眉毛猛地一挑,扔掉手中的瓷片,撩起身上的圍裙用力擦拭著手,語帶譏誚地說:「就算梅小姐果真是仙軀玉體,既然她家擺下擂台,那我等凡夫俗子為何不去試試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