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這樣?」嬤嬤一笑,有著淡淡的譏誚。「一下有人要搶姑娘,一下有人吃干抹淨不付帳,還有人上門說要收保護費呢!不知是打哪來的小賊,要要狠不先探探,居然找上醉月樓?剛好林捕頭在,當下就給攆出去啦!」說到興起,嬤嬤手還不住揮著,好似小混混就真這麼給她丟出門去。
那豪氣干雲的模樣,逗笑了擷香,但想到嬤嬤所面對的危險,笑意沉澱下來。「品頤不在,若有需要我做的,儘管說,別都自己一個人擔。」
不讓心頭感動表露出來,嬤嬤故意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得啦,要讓你出去招呼,不當場被那些色鬼吃了就上天保佑了,你乖乖鑽研怎麼把燈芯做好就成,其餘我來!」
知道嬤嬤是為了她想,擷香眼圈不覺泛紅。這五年來,離了家鄉,全賴嬤嬤用她嘮叨又膩人的關愛,將她細細呵護。雖然不曾改了稱呼,但其實她一直把嬤嬤當娘親看待。
「嬤嬤,我們請護衛吧,樓裡有人鬧事,也好有人去擋。」醉月樓除了門口有兩名守衛護守,其餘上自姑娘、下至僕婢,全是女子。
一方面是嬤嬤運用人脈護著,沒人敢上門妄動;一方面是有品頤留心,尋常小賊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為免節外生枝,也怕醉月樓裡太多秘密會被人發現,她們不曾動過聘雇護衛的打算。
但,如今品頤走了,她不禁擔心,如果真有窮凶極惡的人上門,援兵搶救不及,嬤嬤是首當其衝的人。
聞言,嬤嬤長長喟歎,原該風情萬千的美顏如今佈滿未老先衰的疲態。
當年對男人的深惡痛絕以及看多世道炎涼的慘狀,促使她接受品頤的提議,一個老的、兩個小的,大膽做著騙人的勾當,或許老天幫忙,除了剛開始幾次小小的意外讓她用巧言圓了過去,這些年竟也把醉月樓做成了名享京城的青樓,無人發現。
男人無窮的慾望,換來滾滾的財源,用那些錢,救了多少村莊,救了那些免於步上她後塵的姑娘。然而這樣的好運氣,能持續多久?
「是啊……品頤都走了……醉月樓還能撐多久?每一天睜了眼,我都在想,該不該開門?這一開,會不會被人揭穿?我什麼都遇過了,沒什麼好怕,但我只怕守不了你,守不了樓裡的姑娘……」
她沒見過嬤嬤如此示弱的樣子!眼淚掉了下來,擷香握住嬤嬤的手。「還有我,雖然我不像品頤那麼能幹,但還有我……」
「你明明知道,咱們三個,只要少了任何一個,醉月樓都不會是今天這種局面。」嬤嬤愴然一笑。「品頤離開,老實說,我心裡高興得緊,因我看到她追尋她的幸福。但你呢?」
擷香一怔。曾被初天緯緊擁懷中的充實,如今卻好似虛幻的憧憬。她呢?她不敢祈求會有什麼結果,若追捕的目標到手,他會回到聖上面前,繼續當他的極品侍衛統領,他和她就像雲和泥一般,再也不會有關聯。
「見你和品頤將樓裡的姑娘一個個安排良人嫁了,我心裡只擔心,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脫離這片苦海。」輕輕拂去她額前的髮絲,嬤嬤疼惜道。
「能行善救人,怎能稱苦海?」擷香微微一笑,帶著淒惻。「我不想再見有更多像我一樣的姑娘了。」她知道,她這一生,該是只能待在醉月樓了。
看著她,嬤嬤沒說話,良久才柔道:「孩子,你愛上誰了?」
擷香一驚,連忙搖頭。「嬤嬤你在說什麼?我不懂。」
「你誰都可能瞞,就瞞不了我。」嬤嬤一笑,搖了搖頭。那心傷的模樣,是戀愛中的女子才有的。
想起他輕喚她水淨的聲音,想起他緊擁她入懷的體溫,想起他描述兒女嬉鬧的情景,池」她的心,好痛好痛……
「他不會是我的……」將臉埋入掌中,淚水潸然而下。
或許她愛上了他,但又如何?卑賤的她不可能會飛上枝頭,不可能會擁有幸福的未來。
「沒試過,又怎知道?」嬤嬤勸道,不願見她自憐卻步。不是每個男人都像負她的那人一般。「醉月樓真該考慮收了,幫了普羅眾生這麼久,我累了,我也想過過平凡人的生活,想看你和品頤生個白胖胖的娃子來逗逗。」
嬤嬤微瞇起眼,彷彿那想像的畫面就在眼前。她無法過的生活,她無法擁有的幸福,能由她倆為她實現,她已然滿足。
看到嬤嬤那帶著幸福的笑,她心頭更苦,不知該說什麼。
曾有的癡心妄想,在見到他的家人後,已全然醒了。她知道,那平凡幸福的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第八章
砰、砰……
一聲快過一聲的悶重撞門聲迴盪在清晨的醉月樓裡。
擷香猛地驚醒,那撞擊聲還在耳邊狂揚,她的心,隨著那聲響急速跳動。
這情形,沒發生過……心頭突然竄過不祥的預感,她連忙抓起外袍套上,連發也沒束,快速奔下擷香閣。
在進入大廳的拱門前,正好遇上同樣衣亂髮散的嬤嬤。
「待在這兒,不准出來!」嬤嬤抓緊她的手,厲聲道:「聽到沒有?不准出來!」她有種直覺,這催命似的敲門聲,將會敲散這一切……
被嬤嬤眼中的凌厲震懾住,擷香下意識地點頭,冰冷的手不停發顫。
見她答應,嬤嬤才放手快步走到大廳,見一臉驚懼的姑娘們全都不知所措地探頭,長袖一揮;!
「看什麼?都還沒睡飽呢,全給我進去!」冷眼一掃,見姑娘們都瑟縮地躲回房裡,才開口喝道:「碧兒,開門!」
「是。」碧兒跑出廳外。
強忍心中急湧而上的不安,嬤嬤挺直了背站在廳中,目光瞬也不瞬地看向大門。
只聽聞外門一開,雜沓的腳步聲如潮水般湧進,數十名帶弓的官兵迅速入廳,上了二樓,佔滿整個長廊;追隨而進的持矛官兵沿廳牆而站,舉起長矛,最後是持刀的十六名護衛,簇擁一名身著華服的男子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