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兩天前在晚宴上的濃妝艷抹,她現在脂粉未施,只在那張小小的嘴唇上搽了一點點淡彩,如珍珠似的散發著淡淡光華,豐潤的雙頰帶著自然的紅暈,身上是一件簡單的乳白色襯衫配牛仔褲,濃密柔軟的頭髮紮成一束清爽的馬尾。
在他看來,這樣的裝扮,更適合她。
「呵呵……我知道啦,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事先商量好對策。」如藍嘿嘿笑著,換句話說,她需要他的面授機宜,免得見到高廷瀚的時候出糗。
見她那股熱切勁,程泱的眉眼不自覺地冷淡了幾分,原先的愉悅也莫名消退不少。看來她對這事是認真的……
「想喝什麼?」
「都可以,好喝就行了。」如藍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坐了下來,又補上一句:「顏色要很漂亮的那種。」
有人這樣選飲料的嗎?程泱的唇又悄悄地彎起。
丁如藍好奇地打量了酒館內的擺設,視線後來又回到吧檯內側忙碌的頤長身形,瞧著瞧著,竟有些入迷。
只見他低斂著眼,並未用她預期的銀色調酒器,那雙乾淨、修長的手毫不停滯地將各種不知名的成分一一注入一隻裝著碎冰的高簡圓底杯,然後用攪拌棒不疾不徐地攪動幾下杯中液體,最後以一顆插著小竹籤的紅艷櫻桃點綴。
整串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見一丁點急促,像個才華洋溢的藝術家,那麼自信,那麼揮灑自如。
如藍從來沒發現,當—個男人這般專注時,是如此引人人勝。
而那杯調好的飲料,是種透明的深藍,像海洋,漂浮在杯中的碎冰則像鑽石,閃閃地散發璀璨的光芒,整杯酒明明是清澈剔透的,卻又別具一種誘人一探究竟的魔力……
就像此刻的程泱。
「在發什麼呆?」
如藍一驚。「沒有哇!」她連忙灌下一大口雞尾酒,藉以冷卻無緣無故發熱的雙頰,帶著淡淡薄荷味的香甜口感在嘴裡蔓延,又讓她一陣驚艷。
「這杯叫什麼?」
程泱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藍色雞尾酒。」
如藍頭頂上像是有幾隻烏鴉飛過。經過兩次教訓,她再怎麼遲鈍也發現程泱根本在信口亂蓋,只是不像在晚宴上,這回他連腦子都懶得用。
她發誓,以後絕對不要問他酒名,以免覺得自己像白癡。
「快告訴我你的計劃吧。」正事要緊,如藍及時想起自己的來意。
程泱看著她,簡潔道:「很簡單,三不。」
如藍卻覺得她正在跟外星人說話。
「不說話,不發笑,眼睛不亂看。」他說。
她眨巴著大眼,還是聽不懂。難道要她當殭屍嗎?原來這就是引起高廷瀚注意的偉大計謀……
見她那副茫然樣,程泱把平時的觀察所得告訴她。「有種男人,愈是唾手可得的女性他們愈是看不上眼,反而是那些對他們視若無睹、不理不睬的女性更能引起他們的興趣。依我判斷,高廷瀚便是屬於這類。有那樣條件、背景的人總不免有些心高氣傲,一位態度冷淡的女性對他來說才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更是一團難解的神秘。」
丁如藍恍然大悟,原來是欲擒故縱、以退為進,受教、受教。
「你也喜歡這種女孩子嗎?」她忍不住好奇。
「我們討論的對象不是我。」程泱毫不遲疑地送她一面鐵板,同時想起另一事。「到時別太盛裝,像今天這樣就可以,打扮得太花枝招展會讓他對你的目的起疑心。」
程泱面不改色地道出理由,但事實只是他較喜歡她這般打扮,既然他這參謀是免費的,把自己眼睛的舒適當作小小福利也不為過。他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高廷瀚對女裝的喜好。
如藍卻不疑有他,猛點頭,兩眼閃爍著崇拜的小星星。聽起來太有道理了!
「你現在不要說話,試著表現出那種孤高、漠然的神秘感給我看看。」
「噢,好。」她立刻正襟危坐、抬高下巴,兩眼微微瞇著,努力模仿室友朱燦平時對外展現的那種冷漠、傲然的儀態。
程泱看著她的表演,神色有些古怪。「你是不是把神秘跟便秘搞混了?」
如藍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
噢,好毒∼∼她氣鼓鼓地瞪他。「不然你演給我看啊!」
程泱不理她,決定稍微變更教學。「做個沉思的樣子好了,盡量想些讓你不快樂的事。」
不快樂的事?如藍側頭思考,第一個想到的是她最近上班時都戰戰兢兢,生怕疑心病超重的妖怪老闆娘會突然蹦出來「抓奸」;再來就是機車又小氣的吸血鬼房東,每次路經房東家前面,她都會有繞道而行的念頭。
然後,有些不由自主地,她想起了堅持不再婚的母親,曾經是那麼美麗、仁慈的女人,卻在她高二時,因操勞過度、病痛纏身而早早離世,事實只證明,無論如何堅貞的愛情,在面臨現實的壓迫時,也挽回不了紅顏。
看見那雙明亮的大眼漸漸罩上哀傷的顏色,程泱胸口沒來由地窒了窒,有股說不出的煩悶。這個丁如藍明明是個讓人一目瞭然的單細胞生物,這種憂鬱的神情實在不該出現在那張更適合笑容的臉龐上。
「行了,不必演得太過火。」
哪有?她才不是在演戲!如藍回過神,張口欲辯解,程泱卻已走出吧檯,替遠處的一桌客人結帳。
「原來你是學弟的女朋友,那壞心的傢伙,存心看我出洋相。」
如藍倏地轉頭,原來「豆豆先生」又回來了。
「學弟?」
「程泱啊。」徐建國在如藍身旁坐下。他是個很看得開的人,即使不久前因相貌大受刺激,在廁所舔完傷口後馬上又是一條好漢。「那傢伙也真是的,交女朋友也不說一聲。」
「你誤會了啦。」如藍連忙澄清。「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不是?」徐建國納悶。程泱對女孩子向來客氣而疏遠,以前學校裡一大票學姊學妹想接近他都鎩羽而歸,這是他首次見到程泱跟程家姊妹之外的女性有說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