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我喝杯茶就來——」葉寒以為他是要她準備,方才將杯子放下,冉默風便突然拋來一卷黃紙。
「你不必跟著,待在房裡學寫《木蘭辭》。」
離開臨安城的路上冉默風便已要求,他要葉寒利用前往蘇州冉府這段時間,學會寫她的名字跟一闕《木蘭辭》。
冉默風還允諾,只要葉寒能在進城前學成,他會給她兩錠白銀,以茲獎勵。
幾日相處冉默風已經將葉寒性子摸得透透,為了賺那兩錠白銀,哪怕是學寫《木蘭辭》,叫她倒背金剛經大概也一口應允。就像現在,一記起冉默風與她的約定,葉寒不囉嗦,立刻從包袱裡拿出文房四寶一一擺在桌上。
「筆這樣拿對吧?」葉寒問。
冉默風站一旁看了眼。「對。」
「好,《木蘭辭》我記得第一句是唧唧復唧唧……」葉寒天性聰穎,冉默風先前只教了她三遍,她便能將整個《木蘭辭》記熟。雖說她寫出的字奇醜無比,但能背誦、再佐以書生送她的《木蘭辭》,依樣畫葫蘆畫個幾十遍,總會有熟稔的一天。
「然後是木蘭當戶織……」寫到這葉寒突然想到,冉默風要她學寫名字,但她卻不知道葉跟寒兩字,到底該怎麼寫。
「對了冉爺——」猛地抬頭喚冉默風,咦?!葉寒瞧瞧房裡,哪裡還有冉默風身影!
「什麼時候出去的……」葉寒手抓著筆桿搔搔額頭,不知怎麼搞的,她對冉默風悄悄離開的舉動,感到有些心慌亂。今晚冉爺表情很奇怪,每次一與她四眼對上,他馬上會將他的視線調開,他以前從不會這樣的。
多年的乞兒生涯養成葉寒察言觀色的習慣,尤其冉默風現在可是她的衣食父母,葉寒定然會把冉默風情緒擱心上,就怕一絲毫遺漏,惹了他不開心。
但話說回來,能察覺人情緒驟變,並不代表她可以想出理由——是她哪裡做錯還是怎麼著?葉寒蹙眉思索。記得先前還沒進客棧,在樹林子休息時他還好好的
樹林子!這個關鍵詞一下讓葉寒思緒岔分到別的事情去——那個「咬」嘴巴嚼人舌的動作。
葉寒放下筆桿撫撫自己嘴巴,甚至還伸出舌尖用手指碰碰它……搞不懂呢!做起來真有他們表現得那麼好嗎?為什麼被男人咬嘴兒,會讓那姑娘又是臉紅又是氣喘的?
「不懂,不懂啊!」爺先前常說弄不懂的事兒就暫擱一旁,還說等將來長大了,很多事她自然就會懂了。葉寒心想,說不準那咬嘴兒嚼人舌的事兒,就屬那一類。
「哎,算了,不想了。」葉寒揮開腦中問題重新拿起毛筆。「我剛背到哪了?當戶織是吧!我記得接下來那兩句是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
背到這葉寒突然噗哧一笑,女歎息——不就她剛做的事嗎?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想想這木蘭還真厲害,能夠佯裝男兒一路裝了十二年……」葉寒一邊寫一邊跟詞裡的木蘭對起話來。「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真希望我能學會你那方法,這樣我就不用去冉府,可以扮成男孩待在冉爺身旁,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那廂的葉寒正提筆寫著「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這廂的冉默風則已脫下外衣,一跳躍進河裡頭。
不過雨的夜晚寒意逼人,但為了消解盤旋在他腹中的慾念,冉默風不得不仿作師父的獨門練氣之法——浸在冰涼河水中練功,為了不被水流揣走,習武者非得運用自身內力抵抗那天然的作用力。如此一來,習武者便能專注在自身功夫上,而無暇思考他與女人的情愛關係。
此法冉默風從未做過,因為一心向武的他,從不曾體驗慾火焚燒的痛苦,直到遇上葉寒,冉默風才得以體會師父為何一說起「女人」,便會連加「禍水」二字。
想要卻不能伸手觸碰的內心煎熬,十足考驗男人意志,尤其當他心底明白,只要他開口,葉寒絕對不會拒絕他,她眉宇,早已寫滿對他的信賴……
憶及葉寒望他的眼神,自脖子以下全浸在河裡的冉默風突然露出抹笑,但下一瞬他急忙將思緒拉回。就是如此。葉寒著實苦惱冉默風的便是這一點,他發現自己已無法像從前推開菱兒那般,將葉寒自他心房移開。
「女人——禍水啊!」
耳際陡然響起師父的歎息聲,冉默風閉起的雙眼一睜,身子突地從水裡竄出。
方纔那瞬間,冉默風還以為久居泰山麓的師父來到身邊,但仔細察看四周才發現,一切只是幻覺。
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他仰頭瞧瞧天空,黑幕中懸著一顆顆明亮的星,夜深入也靜,周圍只聽到蟲鳴唧唧——冉默風走向擱放著衣裳的石塊,沉默地將衣裳鞋襪穿上。
這時回去——他想,葉寒理當已睡了吧。
「冉爺到底到哪去了?好久噢!」
依葉寒那種鬼畫符的龜速寫法,十遍《木蘭辭》寫完已耗掉她大半夜,第三次發現自己趴在桌上睡著。原意想要撐到冉默風回房的她,終於難敵周公的呼喚,迷迷糊糊地從位子上起身,走到牆角一躺人便沉沉入睡。
這小妮子——
回房的冉默風俯視葉寒的睡姿,眸間不禁浮現一抹柔情。從她縮著身體將自己蜷成一隻小獸入睡的姿態,不難感覺先前十多年,她過著多麼嚴苛的流浪生活,沒有軟床沒有棉被,更別提吃飽穿暖,眼下還有個擋風遮雨的房間讓她安睡。
她很滿足。
冉默風從她睡著也不自覺上揚的唇角得以發現,但也由於她這點滿足,讓冉默風忍不住想多寵她一些、更寵她一點。
輕悄悄彎腰將葉寒抱上臥榻,脫去她腳上鞋,再拉來被子將她密密蓋上。像能感覺到他觸碰似的,葉寒睜開睡眼朝冉默風甜甜一笑。冉默風心口一暖,忍不住伸手觸碰她白嫩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