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不興波瀾的,沉默的寂靜。
翟未央坐在鞦韆上一晃一晃的搖動,鐵鏈擺動的吱嗄聲是這靜夜中惟一的聲響。
耳裡突然聽見踩動落葉的吱喳聲,她微微揚起輳首望去……
看見一抹高大頎長的身影踩著昏茫的光輝緩緩走來,直到他走近,一雙擦拭得晶亮的麂皮皮鞋落入翟未央的視線裡。
她望著背光的他,微側著臉龐淡淡地笑了笑。
「你會感冒的。」
滕棠靖沒有坐進旁邊另一個鞦韆,反而挑了離她最近的木椅逕自坐下。
「你那偉大的關先生呢?」
儘管翟未央口吻中的譏誚惹皺了滕棠靖的眉宇,但他卻沒略過她眼眸閃過的關心。
「關先生高興的喝了幾瓶酒,現在睡下了。」
「……是嗎?」
鞦韆吱嘎吱嘎的搖晃,翟未央緊握著鐵鏈擺盪自己。
滕棠靖看著鞦韆上的她,嬌柔脆弱的像朵摧揉可折的花兒,卻又不期然地憶起早上她發起脾氣來是有多麼的剛烈頑固,她甚至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驀地噙起一抹笑,滕棠靖從西裝外套裡掏出一包香煙,旋動打火機,璀璨的小火炬在夜色中燃起一抹亮。
點燃的煙頭就像是夜空的星子墜了下來落在他的指間裡。
「你又抽煙。」
翟未央睇著他的俊臉,加大鞦韆搖晃的速度,不期然地想起他曾說過,他只有在無所事事的時候才抽煙。
「在我身邊很無趣嗎?」她仰頭輕問。無趣到讓他只能抽煙取樂?
「你介意嗎,煙味。」
翟未央搖搖頭。
滕棠靖頷頷首,吸了一口煙味再緩緩吐出,煙霧在秋意薄涼的夜裡更加明顯。
「偶爾的抽煙是我放鬆的方式。」滕棠靖淡淡開口,撣了撣煙蒂,他望向一旁的翟未央。「不是每個人都能讓我放鬆的。」
他是在告訴她自己特別的存在嗎?
翟未央眨眨眼,吃驚的發現滕棠靖的眼眸在夜空下顯得更加深邃而璀璨,讓她幾乎忍不住要羞澀地轉開臉。
「你已經知道了吧,你和關先生的關係。」
鞦韆嘎然停止!
翟未央頓了頓,側頭瞅望他,驚覺滕棠靖正以一種瞭然的目光凝睇自己。
「我猜翟二夫人一定會以某種方式告訴你一切的事實……例如她的日記。」
他真的知道了?!翟未央倏地轉頭避開滕棠靖的雙眼,再次懾於他的聰穎與敏銳。
香煙被火星一點一滴的侵蝕燃燒,在暗夜中化成了裊裊輕煙繞過滕棠靖的指間,而後消失。
「只是我沒想到時間上竟會安排的這麼湊巧,在關先生抵達的前一刻讓你發現了你和他的父女關係。」
「我很震驚,你知道嗎?」
滕棠靖默默回應翟未央的視線,點點頭。「我知道。」
「曉得自己的父親原來還活著,原來他根本不是像媽媽所說的死於一場車禍中,我好高興!但是當發現自己的母親原來是人家的情婦,而我是她介入人家家庭所生下的女兒,所有的興奮期待已經消失了,除了震驚和憤怒什麼都不剩了!」
翟未央無法自己地辟里啪啦的說下去,她知道自己在發洩,太不明智了,她應該要趕緊克制的閉上嘴才對……
可是她辦不到!
在他的面前,在滕棠靖的注視下,她迫不及待的卸下所有的心防與面具,宣洩自己所有真實的情緒。
或許,對她而言,他,才是一種特別的存在。
「別哭了。」
「我才沒有哭!」
直到滕棠靖遞上一條手帕,翟未央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香煙不知在何時早已被他捻熄。
滕棠靖輕輕蹲跪在翟未央的面前,一雙鐵臂握住鞦韆鐵鏈的兩側,將她因困在自己的臂彎之間。
他仰頭凝望她的淚顏,原本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淡淡掃上一層暖意——
滕棠靖輕輕伸手撫摸上翟未央披肩的髮絲,粗長的手指順著髮梢爬刷而下,體驗如絲縷般的觸感隨著指尖的移動而游移。
很早以前他就想這麼做了。
觸摸這一頭咖啡色湖泊般的長髮。
她發縷間的波浪就像湖水的粼光,深深攫住他的視線。
翟未央心折於滕棠靖此刻的眼眸,像是冰冷中蘊含著無限的情意暖和她的心……
悄悄咬著唇,她大膽地伸手攬上滕棠靖的頸項,整個人撲進他敞開的胸膛裡。
他沒有推開她。
幾秒鐘的遲疑後,一雙大手輕擁著翟未央,滕棠靖無言地任由兩人相擁跪坐在升趴千前。
「關先生……爸爸他有沒有生我的氣?我早上那樣的對待他……」
滕棠靖悄悄為她的純真善良而抿嘴笑。
「沒有。」
他輕煦如風的口吻悄悄平撫她的心。
「你下午不是在後花園那兒陪他說上好一會兒的話了嗎?關先生高興極了,甚至還多喝了幾瓶酒,所以才會醉倒的。」
「我是不小心被他碰到的!可不是我自己去後花園找他的。」
翟未央嘟著嘴仰頭睇了滕棠靖一眼!總覺得他此刻的笑容有些刺眼!
「你需要時間平撫情緒,而關先生則是需要時間接受翟二夫人已經去世的事實。」
他在她的發稍間輕歎。
翟未央益發收緊懷抱,攬住滕棠靖的頸子,「告訴我,爸爸愛我媽媽嗎?」
滕棠靖皺著眉宇輕輕推開她,「你自己看得出來。」
她不由分說的復又撲進他的懷裡,「我需要你幫我證實!」
「愛,關先生絕對是愛著翟二夫人的。這樣你滿意了嗎?」
翟未央在滕棠靖的懷裡頷首。抵靠在他的胸膛上,她輕輕揪著他的白襯衫掩住嘴邊的輕笑。
滕棠靖說「愛」。
儘管不是在向她告白,但是這個字從他的口裡說出來,就是別有一種獨特的魔力……
此時,一陣帶著秋意的涼風拂了過來,拂動了鞦韆,引起翟未央一陣哆嗦。
滕棠靖益發收緊懷抱將她攬向自己,「冷嗎?」
「不會。」
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說冷,他就會開口要她進屋裡去。沒情調的傢伙,她就是知道他一定會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