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下午他在淡水接到一通行動電話之後,整個人就靜了下來,連晚上到田教授家吃飯,她看得出來對於席間的熱絡,他也笑得很勉強。
耿朝諒望了她一眼,一語不發地將車子駛到路旁停下。
「朝諒?」隱隱感到他異於往常熱切的注視,她直覺地撇開臉龐。
突然間,他不由分說的伸臂將駕駛座旁的她整個擁入懷中。
「朝諒?!」她一驚,連忙掙扎,「你放開我,朝諒!」
「待在我懷裡,西雙,不要動,待在我懷裡。」
他悲傷寂寥的嗓音緩和西雙的掙扎,原本驚恐揮動的小手在他的懷抱中、慢垂下……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被他緊擁在懷中,她全身忍不住僵直。
「我覺得好心痛……」
他湊在她耳邊的低喃著實震撼她!朝諒他在哭?
益發收緊雙臂,他哽咽地說著,「你還記得嗎?我曾經在大學時代跟你提過,我父母走得早,幾乎是叔叔和嬸嬸把我養大。」
「記得。」
「叔叔對我不錯,也幾乎把我當成自己親生的兒子般看待,可是我嬸嬸她就……當初我要出國留學,嬸嬸她說什麼也不願意,她說留學必須花費一大筆錢,她寧願將這些錢拿去栽培她自己的小孩。」
「別恨她,朝諒,這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他更加擁緊她,渴望借由她溫暖馨香的體溫,撫平心口的悲傷。
「後來是田教授為我爭取到公費留學,我才能出國順利完成進修。誰知道我現在有點兒小成就回國之後,嬸嬸她開始三天兩頭埋怨我不懂得回報她的養育之恩,怪我淨把好處往自己身上攬,反倒讓她的小孩到現在還晃晃蕩蕩、無所事事。
「可是那根本不是我的錯啊!你應該還記得,我那些堂兄弟對我有多冷淡、多厭惡!
「嬸嬸知道最近有很多所大學想要招攬我去開班授課,她竟然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去和每個學校開條件、講價錢,最後中部的一所大學願意接受她的高價聘用我,而我事先根本都不知道,尤其我早已經拒絕過它的邀約,因為它的體系制度我沒辦法接受。
「在知道我拒絕之後,嬸嬸竟然開始威脅我,她說我的表弟們需要這筆錢去開店做生意,所以我非得接受不可,否則她要去死!死之前還要連絡各大報章媒體,向世人揭發我這個頂著學術大獎歸國的學術精英有多現實、多薄情!」
說到最後,耿朝諒再也忍不住傷心地抱著西雙,悲傷落淚。
「朝諒……」
面對哀慟哭泣的他,她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只能輕輕伸手環住他的腰,可誰知她這朋友似的慰藉,竟惹來耿朝諒更熱切的擁抱。
「我該怎麼辦?西雙,你說我究竟該怎麼做?我不怪嬸嬸她當初虧待我,畢竟誠如你所說那是人之常情。但是現在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會孝敬她的,如今我有能力,我一定會報答她的養育之恩,可是……西雙,你說,你告訴我,嬸嬸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我也不知道……」她被摟得有些困窘,伸手想推開他。
「西雙,別走!別離開我!」耿朝諒激動得抱得更緊,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陪著我!西雙,算我求你……除了你,我不知道我心裡的苦還能跟誰說!」
「朝諒,我……」
西雙想掙開,卻又害怕這麼做會傷害了他,左右為難之下,她只得靜靜地讓他這麼抱著。
「留在我身邊,西雙,答應我,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
西雙的腦海在那一瞬間閃過宮拓的臉,她才直覺地想開口拒絕,下一秒楚茜的身影和昨晚她在宮拓房外聽見的對話,又倏地躍然浮現眼前。
黯然闔上原本欲出言的唇瓣,她發覺自已竟說不出拒絕的理由。
第六章
西雙才從電梯中走出來,一抬眼便看見自己的辦公座位竟換上先前秘書室的同事葛藍。
「葛藍?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坐在我的座位上?」
「西雙……你聽我說。」葛藍戒備地回頭望了屏風一眼,起身神秘兮兮的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地說話,「你昨天蹺班去哪兒了?總裁好生氣,等你很久呢!」
「我……我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走走?你這一走,麻煩可大了!總裁在辦公室等了你快一整天,所有高級幹部差點兒沒被他的低氣壓給壓死,後來,今天早上又傳來消息說總裁的司機將車子開去保養廠保養,誰知道路上竟然發生重大車禍,司機被送進醫院,聽說性命垂危呢!我看總裁現在的臉啊,鐵定繃得更緊了!」
「怎麼會這樣?!」西雙難掩震驚,一張俏臉倏地刷白。
葛藍的聲音壓得更低,「早上公司的人都在說總裁最近不知道是被什麼衰神給纏上,偏偏他命格硬、受不了傷,反倒是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遭殃。」
「別這樣說話,葛藍!」
西雙難得繃起俏臉嚴厲地道,這番話要是讓宮拓聽到,豈不重重傷了他的心?
她瞭解他,雖然他表面上總是冷峻威嚇得叫人不敢親近,其實他心地很好、心腸又軟,只是不習慣將感情表達出來,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眾人所熟悉以為的樣子。
「我說你啊現在還有心情幫總裁說話,等你知道我接下來要說什麼,你肯定就會恨死他!」
「什麼意思?」
「說真的,總裁也未免太嚴厲了吧!你只不過是無故曠職一天,他竟然……」
「西雙來了嗎?」
突然間,屏風後頭傳來宮拓嚴厲的聲音。
葛藍的臉倏地轉為恭敬,「是的,總裁。」
西雙咬著唇抬眼瞅望那一座屏風,懷著又怯又盼望的矛盾心情,宮拓的身形映入她的眼簾。
「你總算到了。」
她眨眨眼,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他的臉上好像閃過一抹「安心」的神情?
乍然見到西雙的那一瞬間,宮拓幾乎掩飾不住自己倏然鬆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