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客廳接起電話時,璩佑貞的嘴角還保持著微微上揚的愉悅。
但是聽完電話另一端的說明之後,她臉上的淺笑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發凝重的神情。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掛上了話筒,璩佑貞立刻披上外套,然後走回思雪的房門前。
「思雪,阿姨要去接承學回來,你自己先在家乖乖寫功課,好不好?」
一見張思雪點頭,璩佑貞馬上奔出門,往電話裡頭告知的地點奔去。
那是學校附近的警察局。
一踏進分局,就看見關承學低著頭坐在桌子前,臉上還有多數擦傷、瘀血、紅腫。
就跟第一次在學校打架時,被她放學後留在教室裡的模樣如出一轍。
「怎麼會跟學校外面的人打架呢?」
把他保釋出來,與他並肩走在寒冬中的街道上。她知道關承學可能不會理她,但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果然,關承學連吭也不吭一聲。
「會冷嗎?」璩佑貞見他只穿一件長袖制服襯衫。
空氣幾乎是冰的,連說話也會呼出白霧。
「不會。」他搖搖頭,神情呆然。
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打破僵局。
「這個給你擦。」看見他臉上的一些血漬,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白色手帕遞給他。
關承學瞥了她一眼,接過手帕,但沒有往臉上擦。
「他為什麼要做那種工作?」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什麼?」她皺眉,明顯不懂。
「誼彥,」他別過頭去,垂首看著自己茫然前進的雙腳。「他為什麼要去做那種賣身陪女人的工作?他不覺得很低級嗎?」
璩佑貞沉默,不覺得自己該表示什麼意見。
也許,她一開始也認為那是個可怕、低級、惡劣、該死的工作,甚至因為那樣的職稱,讓她完全看輕了關誼彥。
但是這幾天下來,她幾乎要忘了那個和他一點也不相稱的職業。
「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很棒的哥哥,可是現在我走到哪裡都會被嘲笑。所有人都在笑我,笑我是小白臉的弟弟,小白臉靠陪喝酒賺來的錢,養出來的我也一樣只能當小白臉!」
「他是一個好哥哥。」璩佑貞打斷了他的話。
「哪裡好?」他不自覺地高聲反駁,「一個好哥哥應該不會去做那種見不得人的工作,來讓家裡的人丟臉才對!」
「別人怎麼看待他是別人的事,如果連你都這麼想,你能體會誼彥會有多難過嗎?」
「那他怎麼不來體會一下被同學嘲笑的感覺!」關承學哼了一聲,加快腳步,把璩佑貞甩在後頭。
「你有問過嗎?」璩佑貞停下腳步,拉高嗓子,對著關承學的背影問道。
「你只是怪他選了這個工作,你有問過他為什麼要選這個工作嗎?」
關承學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背對著璩佑貞,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但是,也只有一下子,他吞回了他想說的話,再次舉步,往街道的另一端快步走去。
只留下璩佑貞一個人,佇立在馬路邊。
看著關承學漸漸遠去的身影,無來由的,她忽然想找出關誼彥,見他一面,聽他說上一句話……
*** *** ***
憑著那張「撿來」的名片,璩佑貞找到了這家店。
然而當她看見門口的泊車小弟時,她就後悔了。她怎麼傻到這種地步,還以為這裡會像一般公司行號有大門,大門裡面有櫃檯,櫃檯裡有年輕的小姐,然後客氣地問她要找哪位……
還是算了!
璩佑貞拾回殘存的理智,決定還是回去洗澡睡覺比較實際。
有了決定,璩佑貞拉回步伐,轉身就想走。卻在同時,泊車小弟身後的那扇門被拉了開來。
先走出來的是一個穿著露肩洋裝的女人。
尾隨在她後面出來的人,是關誼彥。
他的身影讓璩佑貞忘了自己剛才下了什麼決定。
她怔怔地看著關誼彥——看著他左手攬著那女人的腰,然後低頭讓那個女人在他耳邊低語著什麼。
而關誼彥此刻臉上的笑容,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
那就是他所說的,用來販賣的溫柔?
另一名泊車小弟將一輛白色跑車開到店門口,向女人鞠了躬。女人的注意力還是在關誼彥身上。
見她纏著他,勾著他的頸,傾身倚向他,整個人就這麼偎在他的懷裡。兩個人的互動是那麼地親暱、熟悉。
璩佑貞的大腦告訴自己要轉身,別去看眼前這一幕,然而雙腳卻動不了,目光也移不開,任由自己將每一個細節盡收眼底,然後仔仔細細地去感受,當心臟被人一手緊緊揪在掌中的滋味。
她就這麼看著那個女人將雙臂環在關誼彥的頸後,腳跟一提,送上火熱煽情的深吻。
吻了夠久了之後!至少對璩佑貞來說夠久了,那女人才心甘情願地放開關誼彥,上車離去。
白色跑車已經離去,璩佑貞卻還沒醒來。
她發著楞,腦中裝滿了剛才熱情交疊的兩個身影。她終於臨場感受到關誼彥的工作是什麼了。
尾隨而來的強烈壓迫感幾乎淹沒了她。
瞬間她明白了。
當她看見那個女人在關誼彥懷裡,而她竟希望自己是那個女人的時候,她明白了那是一種叫「嫉妒」的感情……
忽然——
關誼彥在走回店裡之前,不經意地瞧向璩佑貞所站的位置。
璩佑貞猛然回神,當她發現自己的眼神和關誼彥的雙目對個正著時,下意識別過頭,轉身快步就想逃開。
「我離開一下,馬上回來。」關誼彥丟下一句話給泊車小弟之後,便往璩佑貞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要追上她的腳步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喂!」他叫了她一聲。
璩佑貞聽到關誼彥在背後叫喚的聲音,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但心裡卻在矛盾掙扎。一方面她不明白自己在逃個什麼勁兒;一方面又不願意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與他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