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方向盤上,側首目送她的背影,回想她方才傷腦筋的模樣,不禁暗自歎了口氣。有這麼困擾嗎?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步的。他想得很清楚了,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失戀療傷上,不如放手一搏;何況他們明明極具兩情相悅的美好可能性,而她給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說服他放棄。
只見她走離大約十步左右,忽地止步,像被人按了暫停鍵,停格了好幾秒,最後轉身朝他的方向踅回,到車邊打開車門,一屁股坐入,面露苦惱。
「抱著這束花回家,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不被追問。」
說的也是。雖已決定要展開行動,但她爸那方面他也不敢操之過急,免得弄巧成拙。他沉吟道;「不然把它拆了,拿個袋子打包。」
那多麻煩。她搖頭。「乾脆我們現在就把它吃掉好了,總共也沒多少頤。」
「也好。」他也不介意,反正意思到了就好。
她懷中抱花,側坐椅上,後腦勺抵著車窗,抬眸仰望頂上,手上無意識地撕著包裝紙,嘴上嘀咕:「唉,為什麼要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呢……」 +。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他接得極其順口,彷彿她方才問的是二加一等於多少山,而他回答「當然是二」那樣理所當然。
她為此瞠目,驚異地將目光調向他。「你……你都是這麼告白的
嗎?」
怎麼回事呀?最近她開始覺得自己或許根本不懂他,因為他的言行舉
止總是一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令她……不知所措。
他聳聳肩,答道:「以前不是,現在是。」為了讓她正視自己的存
在,從現在起,他會不時執行此事,以免她又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友情化。
男人一旦下定決心,毅力可是不容小覷的——這一點,他有絕對信心能讓她在往後的日子裡充分體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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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手上的劍,本來就是用來開路的。他可不是空口說白話,既已跟她掛了保證,當然會積極清除愛情道上的路障——也就是收服她爸,讓他認可自己。
這不容易,不過難不倒他。不是他自誇,從小他就很得長輩緣,從以前扶老婆婆過馬路,到大學時期參加公益性社團,在養老院當過多次志工,什麼性情古怪的人物都碰過,說是經驗老道也不過分。記得他曾照顧過一位退役將軍,對方頤指氣使又暴躁易怒的脾氣讓週遭沒一個人受得了,他卻能與其相談甚歡。這件事後來被蔚為奇談,他還因此在社團裡得了個「阿公殺手」的詭異稱號。
長久下來的服務經驗給了他一個心得,就是:有些老人家其實就像小孩子,只要摸清他的脾氣就可以了。無論發生什麼事,安撫永遠是上策,並且在必要時,用點誘哄手段更能達到效果。而他相信這公式套用在朱父身上也一定管用。試想,一個年過半百的人還天天為些無聊事跟人拌嘴,不像小孩像什麼?
花了幾天時間擬好計畫。那個週末,適逢爸媽南下探親,他馬上自告奮勇要幫忙看店,要他們倆安心,事情就這樣成定局。
這件事朱父當然不會知道。星期六,開店沒多久,他半蹲地上忙著補貨,想不到箱子一開封,忽有一黑影迎面飛來,是只特大號的蟑螂,出其不意,他嚇得驚叫一聲,狼狽地退了好幾步,不意背部竟撞到了人,他猛然回頭一看,心下訝異,更多的是驚惶。
是羅家的小兔崽子……這下醜態被敵營的人看光,毀了!正自恐慌,沒想到下一秒,那小子也發出一聲驚叫,急往後退,居然比他還多了兩步。
眼看蟑螂就要逃脫,朱父越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一個飛踢送它去見閻王,轉頭看向羅沐馳時,早已忘卻自己適才有過的丟人表現,對他嗤之以鼻。「不過是只蟑螂而已,大驚小怪。」
羅沭馳面露驚歎。「朱伯伯真是太厲害了,不愧是曾使公寓獲選為績優環保社區的管理委員。」雖然這兩件事的關聯性微乎其微,不過他曉得朱父一直把那件事當成光榮事跡在誇耀,投其所好只有好沒有壞。
朱父聽了,果然很受用,只是嘴上說話仍不好聽:「要是我跟你們這些年輕人一樣窩囊還得了。」頓了頓,又不太友善地問:「你來這幹嘛?」
「啊,對了……」他像是這才憶起,露出一個微窘的笑容。「我是來買橡皮筋的,店裡的用完了。」
朱父睨他幾眼,轉身去取橡皮筋,背對著他哼道:「像你這麼沒用,將來娶老婆,還要靠女人幫忙打蟑螂,難看。」
聞言,他笑容瞬間一僵。要命,用錯策略!看朱父那副不屑模樣,將來怎麼可能把女兒放心交給一個連蟑螂都不敢打的沒種傢伙?這下慘了,出師不利。
「……朱伯伯教訓的是,我一定會克服的。」亡羊補牢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
見他從頭到尾態度恭敬,朱父對他的敵意似乎鬆動了不少,畢竟跟自己有恩怨的是他老子,既然這小子夠識相,他也不好刻意刁難,免得失了身份。
「喏,橡皮筋。」他遞上袋子。
「謝謝朱伯伯。」羅沐馳和善微笑,付錢接過。
朱父瞇起眼,上下打量他一番。朱伯伯前、朱伯伯後,喊得這麼親熱,這小子來意不單純吧?正感可疑,他下句話卻說:「那我走了。」說完就轉身回到對麵店內。
羅沐馳不是不懂察言觀色,心知討好得太明顯會惹他起疑,所以適可而止。
不過,接下來的日子裡,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找借口去串門子。知道朱父對園藝有研究,便故作感興趣前去求教,將其當作障眼法,好像這才是自己接近的目的。這招再次見效,朱父樂得高談闊論起來,並得意洋洋為其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