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雙水波蕩漾的眼,而今失去了神采,盯著牆上某一點,彷彿望著虛無,整個世界都是虛無,因為她的愛情已破碎,而一張破碎的鏡子,是找不到完整容顏的。
殷存義脫去西裝外套,放下保溫盒,也坐到地板上,打破室內沉默。「你該吃點東西。」
她以無言做回答,繼續望著雪白牆面,房門開啟時,她曾有一瞬間的渴望,會不會是殷弘平來了?出現的卻是殷存義。
難道她以為還可以從頭來過?事實都已清楚而殘酷的擺在她眼前,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畫面!
只是快四年的感情,她無法說放就放,多希望搭上時光機,回到兩人相愛的日子,遺有那麼多希望、那麼多計劃,彷彿斷線的珍珠,仍閃閃發亮,卻無法串在一起。
「我不是來替誰說話或求情的,我只希望你照顧好自己。」他坐在那兒神色自若,決定和她對峙到底。「你不肯吃,我就不離開。」
她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個有工作狂的男人,放著那麼大的企業不管,居然晚上七、八點就出現,為了替他弟弟犯下的錯道歉,有必要嗎?為何不是殷弘平來扮演這角色?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在兩人之間,一場叫做沉默的比賽正在進行。
方健楷悄悄打開房門探望了三次,發現房裡的兩人都不說話,大概也沒有他插話的餘地,於是他又靜靜關上門。
當時針走到十二點,方晴嵐緩緩站起身,盯住他說:「我要睡了。」
「吃點東西再睡。」他沒忘記他此行的目的。
「我不想吃。」
「你的心情不想吃,但你的身體需要養分。」殷存義很堅持,不看到她進食,他不會離去。
她思索了一下,反問道:「你自己吃過了嗎?」
「沒有。」他根本忘了這回事。
她靜靜望著他,這張臉帶給她一種複雜的感受,看到殷存義就想到殷弘平,為何他們兄弟倆如此神似,卻一個像冬天,一個像夏天?殷弘平擁有夏天的熱情外表,卻帶給她寒冬的感受,殷存義看來就像冬天本身,誰知內在會是溫暖的呢?
無論如何,這個男人是真心關懷她,她不想讓他也跟著她受苦,何必呢?她就算哭到眼睛瞎了也無所謂,但不用拖另一個人下水,他是無辜的。
「你要先吃,我才吃。」
「好。」他心頭振奮,但表情仍平靜,連忙站起身,替兩人分配好食物。
她只喝了一小碗湯,他知道這已是她讓步的極限,因此他也不多勉強,收拾好保溫盒,只說了句:「我會再來的。」
門外,方健楷聽到了這段過程,開始若有所思,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或許女兒的幸福並沒有那麼遙遠……
*** *** ***
事發後,殷存義三天兩頭就來到方家,方晴嵐對他大多不言不語,最後也只肯吃一點東西,但他不氣餒,總待在她房內,靜靜讓時間流逝。
在這種時候,方家夫婦就坐在客廳等待,一邊泡茶一邊聊天,不管心底如何擔憂,日子仍是要過。
方健楷單手托頰,納悶道:「說來也真奇怪,那個負心漢一次也沒來,反倒是這個原本的大伯,有事沒事就來看晴嵐,晴嵐卻也肯見他,還肯稍微吃點東西。」
「或許他是因為愧疚感吧!」潘穎芝聳聳肩。
「會不會是他喜歡我們家晴嵐?」方健楷有種奇特的預感,事情沒那麼簡單。
潘穎芝瞪了老公一眼。「這種時候你在瞎說什麼?弟弟嫁不成,難道要嫁哥哥?晴嵐又不是沒人要,誰說非得嫁給殷家的男人?」
方健楷被罵卻笑了。「可是我滿欣賞殷存義這年輕人,如果當初晴嵐遇到的是他該多好。」
「他這種悶不吭聲的男人,不太適合當男朋友吧?」潘穎芝說著說著,居然認真考慮起來。「我們女兒本來就不多話,跟這種男人在一起,怕兩人會悶壞,不過這也難說,畢竟品行最重要,畢竟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人,要是沒定力、沒良心就完了。」
「呵呵……事實證明,你也想過嘛!」他嘲笑老婆說。
她敲一下丈夫的胸膛,啐道:「想想而已,又不能怎樣,現在這種情況,女兒怎麼可能說換對象就換對像?尤其還是那個負心漢的哥哥?現在這時機,怎麼說都不對勁,起碼也要等一、兩年後吧!」
「我相信他會等,你信不信?」
「就讓時間來證明,我們也不用特別期待。」潘穎芝已學到教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晴嵐她沒有幾年是好不了的,這是她的初戀,兩人又訂了婚,那第三者還是她的好朋友,怎麼會這麼慘?我自己都想哭……」
潘穎芝自己年輕時也曾狠狠受過一次傷,後來才碰到丈夫這個老實人,因此她能瞭解那種刻骨銘心的痛。一想到女兒承受著多大的苦,她既捨不得又不甘願,殷弘平那小子竟然偷吃到郭香筠,兩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方健楷和妻子有相同心情,卻有不同思考方向,摸摸她的頭髮說:「人生太過一帆風順也是不行的,換個角度想,幸好還沒結婚就出事了,否則等以後結了婚、有孩子了,才發現嫁不對人,那不是更糟糕?」
「可是我心疼、好心疼……」她靠在丈夫肩上,忍不住唏噓。
「我懂,我也是……」夫妻倆擁住彼此,互相汲取力量,但他們明白,這份心疼遠比不上女兒的心痛,只怕有千倍萬倍的不及……
無論歡笑或落淚,時光仍繼續流逝,三個月來,殷存義常常造訪方家,帶來許多水果和補品,幾乎把他們家變成了健康食品店。
「伯父、伯母,你們好。」他並不多話,但總是彬彬有禮。
「晴嵐在房裡,你吃過晚飯了沒?要不要吃點東西?」方健楷對這年輕人頗為欣賞,慇勤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