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靠近話筒,有真聽到細微的打呼聲,她猜想他大概又睡著了,也許是他真的太累,也許她的話題太無聊了。怎麼好下容易講到話了,卻很難對上幾句?
「你一定很累了吧?」捨不得掛電話,她對著話筒兀自說著。「你要加油喔,我也很認真在過自己的生活……我在想,如果能把自己弄得累一點,也許就沒有力氣想你了吧。那你記得要吃飯,記得要保重自己,不要生病了……」聽見話筒咚地一聲掉落到地板上的聲音,有真輕歎了口氣,輕輕地掛上了電話。
比利時和台灣有七個鐘頭的時差,他在那裡沉睡,這裡天卻剛要亮。
最近又是梅雨季,雨下個不停,有真掛上電話,坐在沙發上,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雨景,因為下了雨,原本該明亮的天空整個變成灰色,雨滴沉默地掉落葉面,一滴兩滴三滴,然後滾落成串的水珠,毛玻璃外迷濛的雨景,像極了說不出口的寂寞,滿滿地充塞在有真的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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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最後一次社團活動,是歡送即將要畢業的學長學姊們。
禮拜五的晚上,在社團教室舉行了歡送茶會和交換禮物,再由學長姊們發表一下畢業感言,後半年社團活動頻繁,相處的時間裡培養了許多感情和默契,在即將離別的剎那,大家不禁感傷起來。不少女孩還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因為她們暗戀許久的冠分學長就要畢業了,怎能教她們不難過,以後來社團還有什麼意思啊!
為了要讓彭冠分忘不了這個歡送會,關子穎煞費苦心,身兼節目策劃和主持,還請家裡的大廚做好茶點送來教室,以為這樣彭冠分會因為佩服她的能力,而對她另眼相看。
結果,從頭到尾,彭冠分幾乎沒把注意力擺在她身上。
這也就罷了,競又讓她發現彭冠分的視線經常在童有真身上流連。
背著人群,好勝的關子穎紅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輸在哪一點。比外表、比身高、比談吐、比打扮,她哪一點比不上童有真?好嘔啊,真是要嘔死人了啊。
子穎怕自己會把妝哭花,趁沒人注意時,拋開人群,一個人溜到化妝室哭個痛快。
歡送會結東了,教室裡的人潮漸漸散了,走廊上只剩三二兩兩約人在聊天。
雖然現在不算太晚,而且她也有家裡司機接送,彭冠分還是想著該不該自告奮勇地送有真回家。
他想找借口跟她更親近一些,雖然他知道就算偷到那些時間也只是他暗自高興、自欺欺人罷了,但他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地用眼睛四處搜尋,很快地,他立刻發現教室內的某個角落,有個女孩正在獨自收拾碗盤殘渣。
彭冠分不自覺地笑了,笑她做事為何總是能那麼認命。
今天的有真穿了件白襯衫,更顯得嬌小清秀,黑色的頭髮紮成馬尾,柔順地垂在身後,她長大了點,舉手投足已有女孩子的味道,不再是從前那個怯生生的小女生了,他很高興看見她一向蒼白的臉色現在已染上健康的紅暈,更讓他高興的是,原本她只是個嬌滴滴的干金小姐,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成長和磨練,內蘊了堅強的氣息,她那無形的翅膀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茁壯了。
她像個發光體,總是吸引住他的目光,他舍下得栘開,就怕漏看她成長的機會,怕漏掉任何一個她真心的笑靨。
每當有真笑顏敞開,他總是也跟著發自內心的微笑,那一刻,他找到自己生存的理由。雖然一個男孩子把生存的理由建立在一個女孩的笑容上,聽起來似乎很沒出息,但只要把這件事鎖在內心深處當成秘密,沒人知道,就不怕有人笑。
彭冠分走近她,同時,有真也注意到有某個視線停在自己身上許久,久到她再遲鈍都沒辦法裝作沒發現。
有真抬頭,撞進他溫柔的雙眸,一剎那,周圍的空氣靜止了,畫面也定格了,她呼吸停了,連心臟都忘了跳動,陌生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她胸口緊緊的,一種說不上的感覺瞬間充塞整個心頭,連耳根都倏地跟著紅了。
為什麼他要這樣看著她?有真手足無措,竟然很想躲起來。
似乎也曾經有好幾次,她下經意撞上他的眼神,他總是溫柔得不像她認識的彭冠分。獨處的時候,偶爾講電話的時候,他的語氣總是體貼地讓人無法招架,每次都讓她誤以為自己有多特別,可以得到他獨一無二的對待。
有真慌亂地丟下抹布,收斂心神,紅透的臉龐卻不爭氣地洩漏了自己的心事。
是的,她對男友以外的男人心猿意馬,而且不是只有一兩次。難道距離的殺傷力真的那麼可怕嗎?還是她自以為的堅定其實只是個笑話?
有真順順自己的呼吸,罪惡感讓她突然有些鄙視起自己,但只有一下下,她又釋懷了。
也許彭冠分根本沒想那麼多,他對她比較特別,也只是受朋友所托,一切都只是她胡思亂想的吧。想想她突然發現自己很可笑,忍不住就噗哧笑了出來。
見她笑開,彭冠分故意擺起臉孔。「學長要畢業了,讓你這麼開心嗎?」
「是啊,幾乎每天都會看到你,看得好膩喔。」有真故意這麼說。
「嘴巴真毒。」他假裝受傷地瞅著她。「你怎麼下想想,你看我看得很膩,我看你說不定也看得很煩啊。」
有真嘩的一聲瞪大眼。「原來我這麼討學長的厭。」嘴巴雖然這麼說,但眼角都笑彎了,她當然知道彭冠分是在逗她。
彭冠分俊眉微鎖,還真的認真地想了想。「有時候……的確滿看不習慣的。」
似乎不是開玩笑的呀,有真緊張了,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或是做錯了什麼事,讓他反感……
她原來如此在意著他對她的眼光?是從何時開始的,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