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離開後,歐陽若蘇左腳踝多了厚毛襪似的繃帶。她雙腿打直,坐在臨窗的法式躺椅。窗台上的亞當和夏娃,前肢壓伏,盯看著她腳踝的繃帶,大概以為是毛線球,一副要跳下來玩的準備姿勢。
歐陽若蘇看著窗外的庭院。昨晚,當她和杜瀇走在街巷內,她覺得那每一扇隱藏在薔薇高牆中的門,打開,就是一個愛情巢穴的秘密通口。現在看起來,那有花叢、有古典噴水池、兩棵楸子樹中間綁著吊床,充滿義式浪漫風格的庭院,應該是亞當、夏娃的樂園。
兩隻貓咪終是耐不住頑皮性,跳離窗台,輕巧落定躺椅尾端,朝歐陽若蘇左腳的繃帶揮空爪。
「喵——」
「亞當和夏娃……」歐陽若蘇看著兩隻貓咪,喃喃低語;「你們一起吃蘋果嗎……」
「亞當、夏娃。」平晚翠的聲音從屋裡某處傳來。
兩隻貓咪靈敏地跳到木質地板上,越過電視機前的雙人沙發,穿行絲紗布巾垂綴的餐桌下方,消失在客廳。她眸光緩移,瞧見兄長自掛有《罌粟花田》複製畫的廊彎走出來。
歐陽荷庭端著托盤的模樣,是歐陽若蘇未曾見過的。
也許只有在這屋子,兄長才做這種事……歐陽若蘇看著歐陽荷庭將托盤往躺椅邊的茶几放,取走咖啡,對她說;「把早餐吃了。」
托盤上,有刀、叉、一杯熱牛奶、一小碗櫻桃,切片麵包與培根、蛋放在瓷盤上,歐陽若蘇微側身子,探手取牛奶,喝了一口,她只感覺空氣裡濃烈的咖啡香飄縈。
「你為什麼就是聽不懂我的話?」歐陽荷庭發出嗓音。
歐陽若蘇低垂著臉龐,眼睛對住胸前的墜煉。沒收進衣物裡緊緊貼著肌膚,就得被發現。她知道兄長在指責什麼——她不該對杜瀇有過多的幻想……他此刻應該和海若甜蜜相聚了。他們可能也在這「情侶巷」的一扇門後,彼此相擁。他也會像兄長一樣,端著托盤,露出居家男人的體貼模樣。
「歐陽若蘇,」歐陽荷庭連名帶姓,難掩憤然情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好事?」
「對不起。」歐陽若蘇微弱的一句,終將歐陽荷庭的怒氣徹底激出。
「你申請個什麼學校!」歐陽荷庭丟出口袋裡揉皺了的信紙。
信紙落在餐盤,正正映入歐陽若蘇眼簾,她震了一下。
歐陽荷庭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申請的這個學校是皇家姻親辦的!你存心讓他們找到是嗎?」
歐陽若蘇猛地抬眸,搖著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歐陽荷庭打斷她,嗓音極冷。「你最不知道該把我說過的每一句話牢記在心!」
歐陽若蘇臉色蒼白,說不出話。
歐陽荷庭捏著咖啡杯的大掌已筋脈隱浮,不再優雅。「你想回皇家是嗎?回那個奪走我們一切的家族是嗎?你如果想回去,現在馬上走出去投靠皇宇穹,從此我們兄妹無關!」
歐陽若蘇眼眶一紅,流下淚來。「我只是想要學習海洋考古,像爸爸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申請的學校與兄長最怨的家族有關。
歐陽荷庭凜著臉,低抑氣息,盯著妹妹的淚顏。「你不想過我安排的生活,就走。」語氣很平,卻是無情的最後一句。
「荷庭,」平晚翠抱著兩隻貓咪,走入氣氛僵凝的客廳。「起司鬆餅好了,你要不要進來吃?」嗓音溫柔。貓咪都不叫了。
他們兄妹需要分處不同的空間靜一靜。
歐陽荷庭深沉地看了妹妹一眼,轉過身,走向平晚翠。平晚翠鬆開懷裡的貓咪,兩隻手包住歐陽荷庭緊握咖啡杯的大掌。歐陽荷庭明顯放輕手勁了,讓她取過杯子,牽著他,走進廚房。
貓咪跟著主人走了。客廳剩她一人,她只是這屋子裡的客人。歐陽若蘇站起身,忍著腳踝傷痛,把腫脹的左腳擠進鞋中,一拐一拐地走出屋門。
*** *** ***
小睡片刻,杜瀇睜眸,望住自己艙房天花板的海神圖飾,手往旁邊摸——空的!他坐起身。海若不知何時離開的,他摩了把臉,左右看看。弧形窗前的書桌有盤東西。他掀被下床,套上長褲,走到桌邊,打開半圓形盤蓋,是蘋果派,已經冷了。
他有睡那麼久嗎?杜瀇拉開窗簾、窗罩。外頭海天交抱,海向天揚高浪之手,天朝海探下光之臂,兩相翻捲,一片亮得發紫!其中雜混朱橘——的妖異蒼藍。
看起來差不多過午了。以小睡而言,他的確睡得挺久,肚子也真的餓了。杜瀇用手拿取一部分蘋果派,吃了起來。味道不太一樣——是海若做的沒錯,但比起以往,這個在他船上烤的派,滋味特別好,就像今天特別熱情主動的海若一樣。
會不會太完美了?今天……
杜瀇三兩下解決整盤蕷果派,看著空盤子,他想不起海若是否有說什麼事。他記得她說有事要告訴他,但好像什麼都沒說,她就走了。皺了一下眉,杜瀇這才覺得剛剛吃下的蘋果派太美味,反而古怪。
「Neptune叔叔!」
一個童稚嗓音在叫喚。
杜瀇定神,回身繞過床鋪,走出臥房,在起居間停了停,心想,海若真的走了——這兒空無一人。
「Neptune叔叔,那個姐姐好像要找你……」門外的童音持續著。
「海若嗎?」杜瀇打開艙房門,看著組織成員的五歲兒子皓斯。
皓斯仰著臉,也看著杜瀇。「有個姐姐戴著你的項煉,一直站在岸上舷梯邊……」他說。他剛剛在游步甲板玩球,一不小心讓球順著舷梯滾至岸上,差點落入海中,是一個腳受傷的漂亮姐姐幫他擋住球的。他看見那個姐姐胸前戴著Neptune叔叔的項煉,便問她是不是要找Neptune叔叔,她搖搖頭,他又問她要不要上船,她也搖搖頭,可是當他回甲板玩了一段時間,那個姐姐還是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