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歐陽荷庭薄唇吐出白煙,眸光冰凜,定在地毯邊刺眼的果核上。
「是是是。」杜瀇懶懶起身,往旁挪,彎腰拾起地上的果核。「弄髒你家珍貴地毯,真抱歉啊。」說完,他把果核丟進矮桌中央那個底部有Medusa頭像的水晶煙灰缸裡,旋足走向門口。
歐陽荷庭熄了煙蒂,站起,也朝客廳門口走。
兩個男人先後走出客廳,坐在通廊底樓梯平台的歐陽若蘇立即站起,跑下樓,慢慢接近玄關,看著杜瀇再次開啟她家的大門走出去,兄長跟著正要離開屋內。「哥。」她輕輕叫了一聲。
歐陽荷庭回過身。她問;「你要出門嗎?」
「嗯。」歐陽荷庭應道。「晚餐你自己吃。」簡短交代,他走出屋門。
「哥……」歐陽若蘇急步上前,還想說些什麼,柔荑抓住門把,小臉探出門外。
一對炯亮的眼睛攫獲住她。
「若蘇,進屋去。」歐陽荷庭的嗓音隨即響起。
男人的低笑像是從那對眼睛釋放出來。「是啊,記得把門反鎖好。」比起提醒,這更像調戲。
歐陽若蘇一恍,倏地掩緊門扉,背過身,抵住門板。隔著門板,還是聽得見男人的大笑聲,她雙手緊緊揪著胸口,沉沉地呼吸。好半晌,笑聲、腳步聲遠離了,只剩她依舊怦怦亂跳的心音,她目光游移閃爍,瞟向玄關櫃上的購物袋,神遊似地走過去,望入袋口。
蘋果已經被撿回袋裡了,一顆一顆,錯落地擠在兩條長長的法國麵包中。今天買的蘋果色澤偏紫,只剩七顆。她伸手入袋,拿出一顆,靜靜瞧著,想起那男人有一口潔白整齊的牙,啃蘋果時,像個野蠻人。兄長為什麼有這樣的朋友?他的眼睛黑如磁鐵——沒錯,是磁鐵,會吸人。她不知道他是誰,他真的把她嚇到了。
眼簾低垂,雙手裹捧著蘋果,移至唇前,她顫巍巍地咬下一小口。味道有點酸澀,但很香,感覺就像甜的。她咀嚼著,皓齒又往果肉裡嵌,再咬一口,這次,是一大口,汁液都噴到她鼻尖了,唇邊也是一圈鮮潤濕澤。
舔舔紅唇,眼睛直視牆鏡裡的女孩,歐陽若蘇覺得她與兄長的朋友一樣野蠻——好野蠻!
她抹抹嘴,抱起購物袋,擋住大半臉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心虛,只得趕快將眼光自鏡中兩頰暈紅的女孩身上轉開,迅速離開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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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不在,晚餐輕便些。歐陽若蘇給自己弄了熏鮭魚卷酸豆洋蔥的開胃菜和墨魚面,吃不到一半,已覺得飽足。她實在吃太多蘋果了,今晚是她第一次那麼粗魯地吃蘋果——一整顆、一整顆地啃。她把剩餘的蘋果都咬上至少一口,也不明白自己幹麼這樣做,兄長如果知道,一定會很生氣——這實在不是一個淑女該有的行為。
歐陽若蘇放下餐叉,喝喝水,取口布擦嘴,離座關熄餐桌上方的花苞小吊燈。好靜謐,牆角落地鍾滴答擺的聲響,格外清晰。她端起沒吃完的餐食,往飯廳外走,將沒吃完的餐食收到廚房,置於琺琅陶磚搭砌的流理檯面。稍早,從客廳收來的水晶煙灰缸也放在洗滌槽,她還沒把裡頭的蘋果殘核倒掉呢。如果放到明天,一定會引來果蠅。這個地方比較溫暖,經常有蟲子飛舞;夜晚會聽見蟲鳴,不像他們之前住的地方,冷得寂靜。
波濤聲柔柔軟軟,像一條拂過流理台窗外的泰絲,歐陽若蘇探手橫過洗滌槽,扳扣鎖,推開窗板,迎納後院夜色——她和兄長住的這區,是沙灘與巖岸交弧的海岬階地,前門有條臨海大道,後門是一片連接沙灘的開放型庭院——海就在草坡延伸的不遠處翻捲貝殼沙灘,浪潮反射月光釀了一片透澈淡金,恍若可在空氣中嗅出誘人的香檳味兒。
醉了。歐陽若蘇腦中纏繞著不該有的字眼,唇瓣彎了彎,柔荑摸著洗滌槽裡的煙灰缸,準備清洗,一會兒,卻將那個佔據Medusa臉龐的果核拿起,轉身走向廚房通往後院的落地門。
門外,很清新,夜露初凝,她踩著嫩綠鮮沃的草地,走到後院中心點,蹲下身,白皙雙手把土壤掘出個洞來,埋入果核,撫平地表。她不知道這麼做行不行,但她希望可以萌芽,長樹,結出蘋果。
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異想天開,她在做什麼?滿手泥土,她果真變野了。恍惚間,門鈴聲催喚她回屋內。
那響聲很有分際,總會中斷五秒,再響起,持續了三次——應該是兄長。有人在家,兄長一定不自己開門。她先洗淨手,擦乾,才走出廚房,往玄關門前,直接解鎖開門。
「好久不見。」門廳站著與兄長神似的男人——一樣有張氣質尊貴的俊臉、一樣有英挺優雅的身形——可不是兄長。
歐陽若蘇望著他,好生意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她認識他。在那個家族裡,他還算親近、友善他們兄妹。
「我可以進去打擾嗎?」他穿著成套西裝,打了領帶,言談客氣,禮貌地欠身,標準紳士舉止。
歐陽若蘇定定神,說;「哥哥他不在——」
「我等他回來。」男人明顯堅持,逕自進屋,脫下西裝外套,左右看了看。「沒有傭人?」語氣似有驚訝。
歐陽若蘇杵在門邊,美眸仍瞅著男人,好一段時間過去,她才別開臉,往門外走,不顧慮男人進佔家門。
她得去找兄長。男人遠道而來,不是她能處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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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分到那片海域,兄長便與家族斷絕溝通。
那哪是海,不過是一片冰——孤立他們兄妹的冰。兄長說,那個家族將他們「邊緣化」,排擠他們,不讓他們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