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修倫,那天拍廣告的時候我看你對小提琴似乎頗有研究,雖然這次是鋼琴演奏會,不過反正都是正統西樂,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去聆賞?」蔡導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李修倫正打算要拒絕邀約,偏偏看見唐修傑打開辦公室門走出來,一股想要反抗他的念頭叫她當場改變心意馬上應允,「好呀,貴賓席的票不容易拿到,當然好。」
「那就這樣說定了,這個週五晚上下班後我來接你。」
她接下音樂會的票。「多謝嘍,蔡導。」
「你又在騷擾我員工什麼了?」沉著臉,視線緩緩掃過李修倫的臉,唐修傑轉而向蔡導問。
「不是騷擾,我是在邀請貴公司的李修倫小姐,這個週五晚上跟我去聽李香吟的鋼琴演奏會,款,先說喔,不准又丟工作讓她加班。」
「李香吟?」他低頭凝望著她,「你想去?」
「嗯。」她故作從容的點頭回應。
銳利的眸子靜定看了她須臾,他沒有再追問什麼,轉身對蔡導說:「我和幾個大老闆約了碰面,你一起來吧!」
「好啊!」
兩人離開後,李修倫像是渾身力氣被抽走了似的,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看著音樂會門票,上頭熟悉的臉龐、熟悉的名字,在在都螫著她的心。
李香吟鋼琴演奏會,媽媽的鋼琴演奏會……
冰冷的手緊抓著門票,她閉上眼睛,感覺心裡的酸楚好像又從腳底一路往上蔓延,強烈的梗住她的喉嚨,好酸、好難受……
*** *** ***
毫無預警的,一記刺痛的巴掌就這樣朝李修倫臉上揮來。
「啪——」鮮紅的指印火辣辣的烙印在她白皙的臉龐,打得她滿頭發暈。
「瞧你幹了什麼好事?你這個混賬東西——」李香吟怒不可遏的瞪著她用盡心思一手栽培的女兒。
「媽媽,我不想要再拉琴了,這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我想要像爸爸那樣,拿著筆畫出自己喜歡的設計,用自己的創意讓每個人都感動。」
「住口,不准你提到他,我不准你在這個屋子裡提到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事情。」
「為什麼?」她哀傷的落著淚。
「我不會讓你走上那條路的,因為我不允許。」李香吟態度強悍的說。
「不,我再也不要聽從你的安排,我要選擇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音樂是你的路,不是我的人生,我就是要成為像爸爸那樣的人……」
「我叫你住口你有沒有聽到?」李香吟發了狂似的衝上前去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揚起的手臂化作一連串的巴掌,只為了消除這張嘴所提到的人。
「不許你提他,我不許你浪費了我的心血成為像那個男人一樣的人,是我的心血造就現在的你,是我造就了你……」
「啪、啪、啪……」每一記巴掌都是使勁渾身力氣的紮實,把李修倫摑得疼痛不堪,但是她不甘心放棄,她不要——
「我就是我,我不要成為你的奴隸!」她強硬的反抗。
「你以為我會讓你這麼好過?如果你敢放棄音樂,我馬上斬斷你所有的經濟來源,包括你的學費,我絕對不會為你支付一毛錢的,你也永遠別想再回到這個家,因為你將不再是我李香吟的女兒——」
「媽,不要這樣……」才十多歲的李冠倫站在一旁,害怕的望著失控掌摑姐姐的母親。
沒有停止,那些憤怒沒有因此停止,她感覺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的再也聽不到什麼聲音,嘴巴裡濃重的腥甜不住的化開,痛嗎?她不知道……
下著大雨,她渾身狼狽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被趕出家門,她不知道眼下自己還可以去哪裡,直到她低頭看見始終捏握在手心的名片,身無分文的她只能蹣跚的走著,走向她最後的唯一希望——SJT。
跨越整個大台北,乍見到唐修傑的時候,她開心的笑了,笑得燦爛又絕望,下一秒旋即撲倒在他懷裡不省人事,但是,她感覺到溫暖,空前的溫暖。
然而溫暖的手卻一夕之間變了色,拿著一把銳利的刀,狠狠的刺向她的心窩,李修倫驚愕的醒來,渾身發抖。
可怕的夢境、可怕的過往,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不曾這樣夢見了,但是打從答應了蔡導的邀約,這個夢境開始如鬼魅般糾纏她。
「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她用微弱的聲音安慰著自己。
簡單梳洗後,準備上班的李修倫在玄關碰見了唐修傑,他無奈的望著她。
「怎麼了?臉色很不好看,不舒服就不要逞強。」他關心的問。
「早,再見。」她疏離冷淡的打著招呼,越過他的身旁逕自離開。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唐修傑憤怒的一掌打向玄關前的那面鏡子。
「該死,你為什麼不攔下她?為什麼不敢對她說喜歡,為什麼要放任她從你面前一再的走開?」他責怪著自己。
抽出懷裡的信封,唐修傑激動的擰皺那精緻的紙質。為了她,他用盡所有管道從別人手中買下爆滿的音樂會裡的貴賓席,就是因為她。
他原本想要對她這樣說的——如果你想去,就讓我陪你去:如果你怕了,我可以保護你。他是想要這樣對她說的,可是,他該死的沒有勇氣。
是不是因為太過依賴這份感情,所以更害怕失去?
*** *** ***
是這裡的空調太過強了嗎?為什麼她覺得好冷?
坐在貴賓席上,李修倫緊張得動彈不得。
整整三年,她有整整三年的時間沒有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看見母親了。
緊張已經是不言可喻。
「會冷?」坐在身旁的蔡導問。
她搖搖頭。「不會,只是覺得很興奮,有種迫不及待的心情。」她笑著掩飾真實的自己。
燈光黯淡了下來,對話開始趨於和緩安靜,李修倫渾然不覺身後兩排的位子上,有雙深邃的眸子目不轉睛的追逐著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