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多久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她的聲音有著哭腔。
「沒事……」
李修倫輕輕撫摸他的臉,心裡不捨又自責。
到了急診室,一連串的緊急診斷把人弄得緊張兮兮,又是抽血又是打針,把原本就虛弱不堪的唐修傑狠狠的折騰了一回。
李修倫緊緊握住他的手,心都快要被這種擔心給撕裂。
「嚇到你了?別怕,沒事的。」他安慰著她。
她紅著眼眶。「別說話,好好休息,要不要喝點溫開水?」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唐修傑搖搖頭。
幾個小時過去了,莫名嘔吐的跡象仍然沒有減緩,醫生決定先讓他服用緩和劑再作評估,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症狀依然不減,李修倫每隔幾分鐘就追著醫生報告唐修傑的狀況,搞得醫生只好施打止吐針好穩住嘔吐的次數。
終於,那些折騰都暫時告一段落了,唐修傑總算可以安安穩穩的休息。
手腕上的點滴緩緩注入他體內,李修倫看著憔悴的他,忍不住回想起前些天的凌晨,他們一同窩在床上討論身後事這個話題。
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總要面對這殘酷的時候?生離死別,究竟要怎麼的修為才可以坦然面對?
她不行,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遺憾不斷的在生命裡發生,她就是幼稚愚蠢,如果這樣可以留住她愛的人,要她一輩子如此幼稚愚蠢也無所謂。
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他痛,你會比他更痛,他快樂,你也會比他更快樂,所有的考慮、所有的思緒都遠遠超乎在自己之上,這不是犧牲,而是因為打從心裡真的愛上。
「唐修傑——唐修傑的家屬——」護士扯著嗓門大喊。
唐修傑突然驚醒,李修倫拍拍他的手。「沒事,你睡,我去看看就好。」
走向簡單的辦公桌,醫生看著手中的資料,板著凝重的表情指著前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唐修傑的家屬?」
「是。」忐忑不安。
「根據剛剛所作的檢查報告,我們現在初步分析是胃炎。」
「胃癌——」震驚之餘,她雙眸茫然的望著醫生,「怎麼會……」喃喃自語。
「對,所以建議再安排唐先生作胃鏡檢查,確定胃部是不是有其它狀況。」醫生低頭在診斷書上書寫注記。
呆坐在椅子上,李修倫有老半天回不了神。
胃癌?怎麼可能是胃癌?
他只是常常忘了吃早餐,只是常常時間到了還在辦公室裡忙碌著不肯出來吃飯,只是老愛叼根煙,只是……
怎麼會?老天爺怎麼會這樣對待他們呢?
那天晚上的對話難道真的一語成讖了嗎?他就要先離她而去?
想到日後自己將孤單一個人,再也看不見唐修傑說話、大笑的臉龐,他們再也不能對彼此的堅持激動爭論,李修倫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崩潰了。
驀然悲從中來,眼淚就這樣控制不住的流下。「不要!為什麼會這樣子?我都還沒跟他回新加坡看他的家人,他都還沒有跟我求婚呢!小孩呢?小孩也還來不及生,怎麼會這樣,我不要……」她呆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小姐?」醫生不知所措。
「我拜託你,請不要放棄他,不管是要動手術還是其它的治療,只要有一丁點的希望,我都不放棄,我只有他了,他是我的唯一,我不能夠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她哭得聲嘶力竭,失去唐修傑的恐懼遠遠超過三年前被母親趕出家門時的心情。
醫生趕緊招來護士一同勸說。「小姐,你冷靜一點,這裡是急診室,你會影響到其它病人的。」
「怎麼冷靜,如果是你最愛的人躺在那邊,你怎麼冷靜得下來?」她的淚水豐沛得像是梅雨季節的台灣,落個沒完沒了。
「冷靜一點,小姐,我知道你捨不得他受苦,但是你不可以在急診室這樣大聲哭鬧,我保證我們會盡最大的能力去照顧唐先生,請冷靜下來。」
李修倫什麼也聽不進去,雙手哀戚的捧著自己的臉,悲悲切切的哭泣不休。
直到有一隻溫暖厚實的手握住了她。「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大哭了起來?」唐修傑拿著點滴站在她面前。
「Miss李,幫唐先生拿個點滴架子。」被她的眼淚搞得頭疼欲裂的醫生趕緊讓出位子。
「唐修傑,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掉啦!」
望著哭成淚人兒的李修倫,他驚訝的問:「等等,我有嚴重到病入膏肓嗎?」
「是胃癌,剛剛醫生說的,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她哭著撲進唐修傑的懷裡。
「沒錯,現代人常因為工作繁忙、長期飲食不規律、生活壓力大而間接造成胃炎,只要能夠從生活飲食習慣上去調養,都是可以治癒的。」醫生趕緊解釋。
「所以是胃部發炎,而不是惡性腫瘤?」摟著李修倫,唐修傑理智的問。
「惡性腫瘤?我沒有這麼神準可以未卜先知吧?是胃部發炎,我因為擔心你有胃潰瘍現象,所以建議你照胃鏡。」
「你明明說是胃癌的——」她指著醫生說。
「是啊,是胃部發炎的胃『炎』,不是惡性腫瘤的胃『癌」啊!你幹麼亂改我的診斷結果?」醫生大為光火。
「那你就說清楚嘛,害我白哭了這一回。」她抹抹眼淚,又氣又怨的瞪了醫生一眼,又轉頭對唐修傑問:「你怎麼跑下床了?」
「我能不過來看看嗎?有個傢伙在急診室大哭大鬧的,我看我再不過來,那個愛哭鬼就要把急診室給淹了。」
「人家是擔心你嘛!」
「好,乖,別哭了,你不是老說我這禍害保證可以遺害千年嗎?哭啥。」抹抹她的淚水。
「唐修傑,我愛你,你不可以離開我喔,永遠都不可以。」她孩子氣的向他索求承諾。
「好,現在可以把這裡還給醫生了?」
吸吸鼻子,李修倫像個小孩子似的點點頭。「嗯。」
「走吧,等點滴打完,我們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