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泡將段林的身體包圍了,冰冷的水直直壓過來,無法呼吸的痛苦……就好像小時候那次……好像……
段林睜大了眼睛,摀住不斷漏氣的嘴巴,段林驚訝地發現自己腳下黑壓壓的竟然……是水草。
黑色的水草覆蓋了整個湖底,纏住了自己的腳,段林感到自己無法掙脫。
向下看去,在那濃重的黑草之間,段林看到了一抹白色。是安小北!
女孩沉在比自己更深的地方,頭髮混入了水草之間,順水飄搖。安小北是昏睡的時候被沉下去的,糟糕!要救她!
安小北的身影赫然與當年的水草重合,段林努力讓自己沉的比對方更深。
安小北的腳不只是被石塊、更被水草糾纏,一定要盡快幫她解開!盡快!
用牙齒咬著捆住女孩手腳的繩索,胸腔的氧氣越發少了,段林感到力氣在一點一點離自己而去,還有生命的跡象。
當年……水草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手腳被捆住,沉在冰冷湖底的水草,放棄了自己生存的可能,一點點將捆住自己的繩索解開,看著自己的朋友緩緩上升,而自己留下來,等待死亡……
那時候水草是怎麼樣的心情呢?她當作朋友的那個人背叛了她啊!
撕咬間,段林感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太過用力而將嘴弄破了麼?段林卻毫不在意,咬開了最後一絲繩索,段林終於直起身子,準備目送女孩升上水面。
長長的頭髮飄散在水中,就像長長的水草……
段林幾乎是著迷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眼前女孩水草般的長髮慢慢移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段林怔住了。
長在腦後的臉,烏黑得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睛……
如此詭異的長相……是水草。很多年前認識了很久,卻只見過一面的水草。
於是,段林笑了。
與那張冰冷蒼白的臉孔相距僅僅三厘米,感到那柔軟的長髮盤旋在自己的臉頰,段林毫無畏懼地對上了那張被外面的人稱為妖怪的水草的臉龐。
如果可以觸摸她就好了,自己可以按照當年的約定幫她清理,可惜自己的手腳皆被束縛,不可動彈。
如果可以說話就好了,自己可以對她說聲對不起,可惜自己的嘴唇碰觸到的只有水波。
如果可以……
長長烏黑的頭髮再對悔掩了水草的臉龐,段林看到女孩對自己露出了一朵一如往常的笑容,緩緩上升,段林於是微笑了,微笑地看著女孩的身體緩緩上升……消失成一個小黑點。
水面上方,是自由、是生命。
段林緩緩閉上了眼睛,任憑大量的冰水湧進了自己的腹腔……
段林漸漸失去了直覺,最後的視線,段林看到有人對自己伸出了手……
***
段林是被落在身上的陽光照醒的,醒過來的時候,段林看到旁邊整齊地和自己並排躺著安小楠、安小北、黃石還有杜曼。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久違的陽光,段林心裡充滿了問號。向遠處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讓段林脫口而出:「沐紫?你沒死?」
「嘖!這是對救命恩人說的話麼?」聳著肩,少年脫口而出的是段林熟悉的譏諷口氣。
看著沐紫纏上繃帶的胳膊,段林忽然鬆了口氣。
只是受傷麼?太好了……心裡莫名其妙的高興,一向木訥的段林難得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沐紫瞥了他一眼。
「不,只是覺得……這陽光太好了。」伸出手去,看著自己終於長平最後一絲刻痕的掌心,段林笑了。
伸開手掌,段林讓陽光從指隙露出來,強烈的陽光……段林瞇上了眼。
雨停了,下了多日的雨終於停了。
那些藉著雨天返鄉的亡靈終於回去了,不是麼?段林淡淡笑了。
***
段林所屬的村子消失了,一夜之間消失了,因為嚴重的土石流。
連續幾天的暴雨終於超出了小小山體的承受能力,終於在昨夜的大雨中倒塌,大部分的人都提前搬走了,只有村長一行人在從外面返程的途中,正好被土石流淹個正著。
幾個人的屍體仍在打撈中。
與此同時,山後的湖中卻忽然浮起了一具白骨,非常奇特的白骨。
經過法醫驗證,該人死於十餘年前,死的時候約莫九歲,孩子的左腳上有斷開的繩索,在水底找到了繩索的另一端——一塊石塊。
這個孩子是被謀殺的,誰會在多年前對一個孩子下那樣的毒手呢?
警方經過多方考據,犯人卻未果。
倒是法醫後來對死者進行容貌還原的時候,得到了更驚人的結論:這個孩子有兩張臉,是一種極罕見的雙胞胎胎內吞噬現象。強大的一方為了爭奪養分,將自己較弱的兄弟姐妹在母體內吞噬,然而沒有吞噬完全,留在活下來胎兒身上的一種殘存現象。
能遺留下來一張完整的臉孔,還真是罕見的醫學案例。一時間,報紙上對這一現象侃侃而談。至於那消失的大學生們的事情,警方沒有做太多的調查,最後以失蹤案告終。
「再見!」安小楠、安小北、杜曼和黃石向遠處的段林及沐紫揮著手,他們手上拎著行李,身後是雇來的馬車。
今天他們決定離開這裡,這裡有太多不好的回憶,不過也有好的。
「不用你幫我拎行李。」板著臉,杜曼冷淡地對旁邊幫她拎起行李的黃石道。
「……妳啊!適當接受別人的幫助會更加可愛一點的。」不理會杜曼的抗議,黃石拎起杜曼的行李上了車,趁人不注意的空檔,黃石對段林這邊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段林笑著揮了揮手。哪裡都有愛情故事發生,不是麼?
安小北對事後發生的事情完全記不起來,直到現在,段林也不能確定那天自己在湖裡見到的,是安小北還是真正的水草。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揮揮手,段林看著承載四個人的馬車漸漸消失不見。
「如果有機會的話,回去教我攝影吧?」馬車上,黃石拚命向一直不理會自己的杜曼搭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