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晃神的工夫,那些蒙古人就離得更近了,郎士業甚至能聽見他們身上的鐵甲叮噹作響。
看樣子他們是鐵定要趕盡殺絕的了。他該怎麼辦?怎麼辦才能救他的寧兒?郎士業的腦子裡混亂極了。
「阿爹,寧兒不想死,寧兒還沒打敗蘇小豬呢!」悅寧帶著哭音喊道。
「蘇小豬」這三個字觸動了他。對了!他急中生智,抱著女兒又衝回客棧去。
客棧裡的人早就逃光了,桌椅翻倒狼藉一片。郎士業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直奔馬棚而去,等看見那個安然無恙的大木桶,他才鬆了口氣。
「寧兒,你好好的躲在裡面,千萬別出來!」郎士業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掀起蓋子,將女兒放進大木桶裡。
木桶有一人高,裡面堆了不少沿途採摘來的花花草草,悅寧一進去就陷入鬆軟的花草堆裡,只露出肩膀和腦袋。
「如果害怕就咬自己的胳膊,千萬不能喊出聲!」郎士業仍嫌不夠,抓起一旁的花草堆在女兒的身上,一邊堆一邊叮囑道。
「嗯。」悅寧乖巧的點點頭。
花草很快就將她整個淹沒,她眼前黑沉沉的,只有幾許月光透進花草的縫隙。
「阿爹你不進來嗎?」等了一會兒仍不見阿爹跟著躲進來,她有些著急了。
「寧兒,你乖乖的躲在這,阿爹回頭再來找你。」郎士業心裡很清楚,木桶裡根本就容不下第二個人。
蓋子「啪」的一聲合上了,跟著轉了兩轉扣上暗扣。木桶裡一片漆黑,只有各種植物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古怪的香味,這種香味充斥了她全身每一個毛孔。
「阿爹……」悅寧輕聲喊。
沒有得到阿爹的回應,只有疑似離開的腳步聲。
似乎過了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零亂的腳步聲衝進了後院,緊跟著的是狂風驟雨般的馬蹄聲、受傷的淒厲慘叫,人體倒在地上的鈍響……
刀鋒切入人體的聲音就像毒蛇!
嗚……悅寧用手拚命的摀住耳朵,可那聲音總是一次次鑽進她的耳朵、撕咬她的心。濃濃的血腥味甚至沁入木板與木板的間隙,蓋過了植物的濃烈香味!
阿爹他也躲起來了嗎?那些殘暴的蒙古人會不會發現他?悅寧的一顆心提到了喉嚨,一種從靈魂深處泛起的冰冷牢牢的攫住了她。
下一刻,她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不、不能出聲!悅寧張嘴咬住胳膊,不讓自己嗚咽出聲,兩排雪白編貝深深的嵌入了臂肉裡,她的舌尖甚至嘗到了鮮血的滋味!
四周忽然變得很靜,靜得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怦怦怦……心跳聲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響,越來越……
嗚……悅寧蜷起身,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
她閉上眼睛,努力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噩夢而已,等到噩夢醒來她仍然置身於自家的香粉鋪裡……
盛夏的陽光照進天井裡,照亮石縫間點點苔蘚,也照在那些晾曬香粉的區上,馥郁的芳香氤氳空氣裡……
*** *** ***
因為一心想著明天早上的約會,梅笑白興奮得睡不著。
越聞羅漢香錢的馥郁芳香,就越覺得自己身上的臭味無法忍受,反正也是睡不著,他索性拿著那把茜草跑到河邊先桑。
當梅笑白洗得乾乾淨淨的回來,竟發現蒙古人已經來到鎮上,並開始四處殺人放火。很快的,半個三清鎮已陷入火海。
再這麼下去,他就算能躲過蒙古人的屠刀,也免不了變成烤人干!
驚慌中,梅笑白忽然想起掩藏在客棧馬棚裡的那口廢井。
趁著那些天殺的蒙古屠夫還在到處殺人放火,他拔腿就往客棧狂奔,總算天見可憐,那些蒙古屠夫雖然殺光了客棧裡的人,卻還沒來得及放火。
梅笑白拔腿就要往馬棚那兒狂奔,忽然,他的腳脖子被什麼東西牢牢攫住,低頭一看,才發現抓住自己的是一個滿身血一行的男人。
「搞什麼啊?那些蒙古人隨時會回來,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梅笑白用力甩一下卻沒甩開,只好蹲下去用手扯那手。
下一刻,他望進一雙熟悉的眼睛,只是裡面的溫柔換作了焦急。
「咦?怎麼會是你?那個寧兒呢?」梅笑白遊目四顧,卻沒能找到人,只看見滿地的屍體。
「救、救救……」郎士業的聲音嘶啞得幾不可聞。
「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為了那碗熱騰騰的麵條,為了那雙溫柔的目光,為了那歡樂的笑靨,他決定把自己的命撇一旁,豁出去救他們父女倆!
「謝……」
「天殺的蒙古屠夫已經開始放火燒鎮了,我先把你弄到安全的地方去躲起來。」梅笑白一邊說著,一邊想扶他起身。
沒想到他根本扶不起他,只好改用拖的,可才剛拖了一下子,老人的身下就湧出了大量的鮮血。
「你受傷了?!這可怎麼辦……」梅笑白急得在原地轉圈子。
「救……」郎士業乾裂的嘴唇翕張了好幾次才吐出一個嘶聲。
「我是在想辦法救你啊!」不管了,還是拖吧!梅笑白氣急敗壞。
「我……我不行了,救……救救我……我的寧……寧……」每一次開口都有大量血沫從郎士業的嘴裡湧出來。
「她、她還活著嗎?!快告訴我她在哪裡啊?快說……」聽見她還活著的消息,梅笑白一疊聲的追問。
「寧、寧兒她、她在木……」郎士業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指著不遠處馬車上的木桶示意。
「你是在說那只舊木桶嗎?」梅笑白迅速找到了目標。
舉起的手落下來了。
「你說話啊!是不是那只……」任憑他怎麼搖晃,都沒有得到回答,因為郎士業已經死了。
籠罩著小鎮的濃煙越來越濃密,起火的地點距離客棧也越來越近了,那些天殺的蒙古屠夫馬上就會到這邊來放火了!
梅笑白一路狂奔到木桶旁,因為跑得急,差點因為剎不住腳而摔倒。更要命的是,那蓋子居然像鑲嵌在桶身上似的,怎麼也打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