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兒臣雖然不在宮裡,卻也明白三皇子和五皇子為了東宮的位置鬥得十分厲害,兒臣擔心,要是一旦去了,母后在宮裡頓失依靠,一想到這裡,兒臣的心裡就很不安,說什麼也放心不下!」心裡雖然產生了疑惑,但司徒靳依然不動聲色地扮演著病重兒子的角色。
「宮廷裡爭來爭去,但他們卻不曾認真細想,贏的、輸的最終全都還是困在宮裡,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爭的?」皇后淡淡搖頭,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兩年前一場病,讓本宮領悟了許多道理,既然已經明白了這層道理,也就沒什麼好怕的。」
「請恕兒臣不孝,無法在母后身邊照顧您。」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皇后喃喃自語,目光不知為何飄到了遠方,美麗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幸福的笑痕。
「……母后,母后?」司徒靳一連喚了兩聲,這才喚回了皇后飄離的心思。
「嗯,你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嗎?」皇后回過神,神情和語調已經回到原有的淡漠。
司徒靳一顆心,因為看到皇后美麗臉上微微蹙起的雙眉、微微抿起的嘴唇,瞬間變得冰涼無比,就算自己再怎麼想騙自己,卻也無法掩飾眼前鐵一般的事實——
他的親生母親,甚至比他還早接受了他即將死去的消息,她來這裡不是為為關心、也不是因為憐惜,而是一種不得已、勉勉強強來聽他最後遺言的姿態。
「倘若兒臣真死了,不管是三弟或五弟繼任東宮,他們最終都會想辦法、讓自己的母親成為皇朝之後。」
不同於方纔,司徒靳以一種略帶冰冷的語氣開口,就算沒有母子情,那麼至少也應該關心自己在宮中的地位、皇后的寶座吧!
皇后搖頭,連帶使得頭上的金簪微微晃動,不知為什麼,當金簪閃動的時候,那抹光暈竟讓司徒靳覺得十分刺眼。
「這些對本宮來說,全都無所謂了。」皇后低下眼、靜靜地注視著司徒靳,美麗的眼裡一片平靜。「聽本宮的勸,你已經染了重病、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又何必再為這些事勞心呢?放寬心,把一切都放下吧!」
皇后的平靜淡漠、無動於衷,就像是一把最銳利的劍無聲地刺入司徒靳心中,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母親產生了嫌惡之心。
放下?!哈!不可能!在自己失去了這麼多以後?在他清楚知道還有機會、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力之後?他要怎麼放下?又怎麼可能放下?
她不是被人陷害、躺在病床上整整三年之久的人,她更不是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就算她頓悟了人生、對死亡毫無所懼,又怎麼敢要求她的兒子無慾無求,只是靜靜躺在床上等待自己的死亡!
這樣一個女人!這樣一個母親……有不如無!
「或許母后無慾無求,但兒臣絕對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體內憤怒燃燒的火焰衝到了頂點,反而讓司徒靳回歸到了最冷靜的起始點,他的嘴角勾起冷冷的笑,以再平靜不過的語氣開口。
皇后沒有說話,凝視他的目光多了一絲困惑。
「只要兒一日是太子,母后就永遠是皇朝最尊貴的皇后娘娘。」司徒靳開口保證,說話的同時,從床上緩緩坐了起來。
就算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他卻不是無情無義的兒子。冷漠平靜、可以,無動於衷、也行,只要她堅守皇后的位置不成為他的阻礙,那麼自己依然會像過去那樣尊敬她。
「啊!」皇后大驚失色,一連退了好幾步。
「你……你的身體……」
「兒臣的身體已經好了。」司徒靳雙眼瞬也不瞬緊緊鎖住皇后蒼白的臉。
說來真諷刺,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看到母后臉上產生如此慌亂、近乎是恐懼的情緒,而這樣的表情,居然是在看到自己兒子康復時所流露出的唯一情緒!
「你的身體……已經好了?」震驚褪去後,皇后隨即慌亂地問:「這件事多久了?是什麼時候好的?」
「兒臣的身體是十幾天前突然痊癒的。」司徒靳緩緩開口,一雙眼牢牢地鎖住皇后臉上所有的表情。
「兒臣擔心當初宅子裡有三皇子和五皇子的耳目,所以還不敢將消息洩露出去,迫於無奈只好請母后出宮一趟,關於這件事兒臣還得請母后配合,幫我繼續隱瞞下去……」
皇后怔怔地望著司徒靳,像是根本沒聽見他說的話,只是一臉不安地喃喃自語道:「十幾天……居然已經十幾天了?!」
司徒靳注意到皇后不止臉色蒼白,整個身子甚至開始發抖、搖搖欲墜,說什麼也不像是欣喜他身體康復應有的反應,他心知有異,卻暫時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母后?」司徒靳踏下床,正想伸手扶住皇后,就在他的手要觸碰到她手的那一瞬間,皇后「啪」一聲甩掉了他的扶持。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兩人同時僵住,司徒靳抬頭望著她,神情難測,而皇后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沒有開口多作解釋。
「本宮……」沉默持續了好一會,皇后這才勉強擠出聲音道:「既然你的身體已經恢復健康,本宮就放心了,不多留了,你自己多保重。」
「兒臣恭送母后。」司徒靳拱手行禮、亦沒有多加挽留。
一直到皇后離開了,司徒靳舉起雙掌、輕輕拍了三次,不一會,一名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跟在皇后後面,不管她見了什麼人,去了什麼地方,都要詳細回報。」司徒靳冷冷地下達命令。
「是。」黑衣人領命,再次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第七章
子時,月明星稀、靜謐無聲。
一頂四人抬的轎子悄悄來到京城東南隅,在青龍、朱雀兩條街的轉角處停了下來,不一會,身穿斗篷的人自轎內走出,在僕役的攙扶下緩步走向旁邊一間雅致的鋪子,隨行的女婢伸手在門上敲了敲,和前來應門的白衣侍從低聲交談幾句後,後者隨即引領訪客人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