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看不到了……
濕冷的汗液,密密麻麻地佈滿路柏琛全身每一寸肌膚,就連心,也像陷在冰寒的世界盡頭。
他無神地望著李相思,眼潭反照出的,不是她艷麗的形影,而是全然的漆黑,全然的陰暗。
她倏地止住笑聲。「你還好吧?柏琛,你的臉色很難看。」
他不發一語,也許根本沒聽見她在說話。
李相思瞪著他。
路柏琛,政壇的明星,能言善道的立委,一個就算她穿著浴袍勾引他,仍能持住理智、坐懷不亂的男人,現在竟然面如土色。
他在怕什麼?怕自己太好的前途毀於一旦,還是怕妻子離開自己?
他真的不愛殷恬雨嗎?
李相思目光一黯,玉手在桌下交握,微微地顫抖。
如果這樣的表現叫做「不愛」,那她寧願不曾被任何男人「愛」過。
她撇過嬌顏,沉鬱地望向窗外藍天。
*** *** ***
天空很希臘。
殷恬雨靠在窗台邊,近乎感動地仰望天色,秋季的台灣,天空卻藍得像愛琴海。
好美。
或許下一次旅行,就到希臘去吧,住在海島邊藍頂白牆的小屋,推開窗戶,便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殷恬雨癡想著,她知道自己在做夢,才剛從意大利回來,心船竟又渴盼著立刻往希臘出航。
可她樂於做夢,因為和丈夫一起出遊的滋味,實在太美妙了,教她無可自拔地上了癮。
她亮著星眸,手指把玩著羅馬簾,不由得憶起停留在托斯卡尼的最後一天。那天,她發燒退去,病體尚未完全痊癒,他卻已迫不及待,闖進她身上每一處禁地。
她說,她會將病毒傳染給他。
他說,他不怕,因為被情慾主宰的男人是最勇敢的戰士。
她燙紅了臉,忸怩地嗔他昏了頭。
他以行動來表示,他不介意昏頭……
粉唇,偷偷地逸出一串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笑聲,頰葉亦如同那天在托斯卡尼,羞澀地染霞。
殷恬雨退離窗邊,步履飄浮在雲端,幸福地走不穩。
是的,她很幸福。
因為她敢確定,柏琛已經做了決定。
他不會離開她。
那天,他溫情而親暱的撫觸暗示了他的抉擇。
她確信。
所以,即使他一回台灣便去赴一個神秘約會,即使他這兩天,都在辦公室裡忙得不可開交,她也一點都不擔心。
她的丈夫,回來了。
殷恬雨哼著歌,來到琴房裡,掀開琴蓋,隨手滑了一串琶音。
她聽著那叮叮咚咚的琴聲,一時想不到要彈什麼,情緒太亢奮了,High得像喝醉了酒,定不下心。
就連電話鈴聲響起,她也迷濛地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過了好片刻,才恍然大悟。
她微笑著起身,幾乎是滑著舞步前去接電話。
「喂。」
「恬雨嗎?我是海棠。」
「海棠啊!」她笑容滿點,仍然沉浸在愉悅的粉紅泡泡中。「你這大忙人,居然有空打來。」
殷海棠沉默兩秒。「你好像心情很好?」
「是啊!」她快樂地點頭。「你知道嗎?我跟柏琛前兩天才剛從意大利玩回來喔!意大利真的棒透了,羅馬很壯麗,威尼斯好浪漫,還有托斯卡尼……哎,簡直是人間仙境!」
「是嗎?」
「還有啊,意大利菜好好吃,我們住在托斯卡尼時,每天都會去一家小餐館吃飯,那個老闆手藝超好的,一級棒!還有啊,還有……」她頓了頓,噗哧一笑。「意大利男人真的很熱情,走在路上,他們也不管我身邊有沒有伴,拚命對我擠眉弄眼吹口哨,弄得我好尷尬。」
「看來,你玩得很開心。」
「我是很開心。海棠,你有空也休個假吧,不要老像個工作機器,偶爾也要讓身心放鬆一下啊。」
「嗯,我知道。」殷海棠的回應很平淡,甚至可以說有些低氣壓。
殷恬雨總算察覺到不對勁,收拾過分興奮的心情。「怎麼啦?海棠,你打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一片沉寂。
殷恬雨秀眉微顰。「海棠?」
「恬雨,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
「柏琛為什麼要做那樣的決定?」
「什麼樣的決定?」
「你還不知道嗎?難道他事先都沒有跟你商量過?」殷海棠口氣嚴肅。
殷恬雨心一沉,不祥的預感當頭籠罩。
「到底是……什麼事?」她顫苦嗓音,心韻頓時倉皂。「柏琛他……做了什麼?」
「看來你真的不曉得。」一聲歎息。「你打開電視吧,他現在正召開記者會說明。」
柏琛開記者會?他想宣佈什麼?
殷恬雨心下驚疑,握著話筒的掌心不安地出汗,她走回臥室,拿起遙控器一按。
液晶螢幕現出清晰的影像,她繼續按鈕,尋找新聞頻道。
不數秒,螢幕上便秀出路柏琛俊挺有型的臉龐,她停不動作,怔怔地注視著他攤開面前一張聲明稿,逐字宣讀——
「我路柏琛在此宣佈,退出下屆立委的競選活動,這個決定已經獲得我黨主席及立院黨團的同意……」
砰!
遙控器從殷恬雨掌問滑落地,她睜大眼,失神地瞪著電視螢幕,血色自臉上褪去,只餘一片雪白。
柏琛……不選立委了?!
「他說這屆立委任期屆滿後,他會暫時退出政壇,至於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確定。」電話線另一端,殷海棠幽幽地解釋。
但她,已然聽不見了。
*** *** ***
他的退選聲明在政壇上投了一枚震撼彈。
其實早在前一天,他向黨團及主席報告這個決定時,就已引起一陣不小的風波,幾個黨內大老輪流以電話轟炸他,甚至有人還想直接去問他的老丈人怎麼回事。
幸虧殷世裕這兩天恰巧出國了,才讓他暫且逃過一劫。
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路柏琛很明白,自己總有一天必須向岳父解釋清楚一切,而且,還得絞腦汁編出一個足夠高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