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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我想起來了,那時你在我耳旁喊的,就是這些話。」遲昊輕道,將心裡的情緒掩飾得完全不露痕跡。

  海品頤先是一怔,而後潮紅了臉。他又將話題繞回來了!

  「我……」正要解釋,一開口,突然一股疼痛抽動胸口,海品頤臉色瞬間煞白,幾乎無法呼吸。「我……到、到外面……看藥熬得……怎樣……」她艱難萬分地說出這句話,快步朝外走去。

  即使她裝得無所謂,遲昊已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黑鑠的俊眸讀不出思緒,置於桌面的手握住,而後又緩緩放開,端起山菜粥喝著。

  一出屋外,海品頤直衝到溪邊,才敢放任自己大口呼吸,每一分吐納都有如刀割,讓她痛得雙眼緊閉,揪緊心口,額冒冷汗。

  好不容易,那股劇痛才消褪,海品頤跪坐溪畔,抹去臉上的汗水,虛弱喘息。

  為什麼狀況越來越嚴重?海品頤拉開外袍前襟,看到胸前愈漸擴散的黑紫,自纏繞的布條邊緣泛至近鎖骨處,不禁心驚。

  這傷,是壓制他時撞的。她藥也服了,內功心法也練了,卻絲毫沒有好轉的趨勢,反而由原本小片的青紫逐漸擴大轉深,疼痛也加劇。

  她所受的內傷有那麼重嗎?海品頤攏緊襟口,柳眉煩鬱擰起。算了,內傷她之後再慢慢治療就好,目前首要之務,是治好他所中的毒。

  *** *** ***

  又是一個被夢魘緊攫的夜晚。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長廊中,有一隻手,將他帶離黑暗。

  神智從睡夢中恢復清醒,還沒張開眼,手中的溫暖觸感已搶先傳來,像在安撫他無法平靜的心。

  「如其它夜晚;夢魘不斷侵入他的睡夢,母親和男孩的眼,緊緊糾纏著他,但總有一隻手,堅定地將他帶離,只要張開眼,就會見她倚睡榻邊,纖手緊緊握住他的。

  每一次,他都告訴自己該甩開,手卻仍反握著,明知這是示弱的行為,卻不願放開。再次閉上眼,往往沉睡至天明,等醒來,她已回到自己的位置,沒留下任何痕跡,彷彿握住他手的,只是一場為了抵抗夢魘而生的美夢。

  遲昊倏地睜開眼,沉入一雙柔情萬千的眼瞳裡。「你在做什麼?」

  沒料到他突然醒來,海品頤瞠大眼,趕緊收手,臉驀地羞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剛看著他的側臉發怔,沒發現他醒了,不然老早逃回自己的位置,哪還會傻傻被他逮個正著?一個男人握著一個男人的手,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我……那個……」支吾半天,空白的腦海仍找不到借口。

  手中頓失掌控的空虛,像扯動了心底的某一根弦。遲昊撐坐起身,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漠漾。

  我陪著你,你不是自己一個人——揉和腦海中她的宣示,有種感覺滑過胸臆。

  世上還有信任嗎?連親情都可因自私自利而割捨,他能信任她嗎?思緒不斷衝擊,遲昊垂眸不語,半晌,突然拉過她的手掌平貼他的掌心。

  海品頤不解,正要開口詢問,他的掌心卻突然傳來一股強勁的力量,本能地,她立即應運內力抵抗回去。

  測試她的內力與他的相容,遲昊收掌,將她拉上榻。「幫我。」

  海品頤很驚訝。這幾天的相處,他從不掩飾他的防備,也不在乎這麼做是否會傷她的心。她知道,這是他自幼被鍛煉出來的,她要自己不以為意,裝作不曾察覺,裝作若無其事。

  現在,他卻肯讓她幫他?抑著驚喜的情緒,海品頤跪坐榻上。「我該怎麼做?」

  遲昊念出口訣,並抵著她的掌,讓內力在她體內流轉一圈。海品頤模仿著,將內力運回他體內繞了一圈。

  「很好。」遲昊除下上衣,頓了下,才背對她而坐。明知她對他毫無殺意,但自有意識就不曾背對他人的失防姿勢,仍讓他僵直了身軀。

  海品頤將掌貼上他的背心,感覺他的肌肉瞬間緊繃。哽咽衝上喉頭,她咬唇忍住,為他細微的反應感到心疼不已。對常人而言再自然不過的舉止,他卻像是將生命交出般緊張戒慎。在羅剎門裡,他過的是什麼日子?!

  而他,竟能信任她!

  「我要開始了。」把所有情緒隱藏,她輕聲開口。

  強抑反擊的衝動,遲昊點頭,深吸口氣,閉上眼,感覺溫熱的力量自她掌心透過穴道流竄體內,他加上自己的內力,彙集成一股強大的熱流,將體內的積毒一點一滴沖蝕。

  幾個循環下來,遲昊發現抵在背後的雙手微微顫抖,她卻強撐著,不開口喊停。

  只為了救他,她難道打算虛脫而死嗎?這個發現,讓遲昊沉下臉,在循環告一段落時,運勁在背上一彈,卸下她的雙掌。

  這段療程,海品頤耗掉大半元氣,累得只能倚牆喘息,看著遲昊穿上外衣,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好不容易,她才找著力氣開口。「好……好點了嗎?」

  「量力而為,我不想因為這樣少了幫我採藥的人。」遲昊冷聲道。

  聞言,即使疲累至極,海品頤仍忍不住笑了,心裡好感動。他不知道這樣的話很硬嗎?不知道那裡頭的關心有多難察覺嗎?

  他不知她是女子,當然更不可能憐香惜玉,這樣的轉變,是不是代表他已漸漸地放開自己,學會關懷別人?

  「謝謝。」抑著笑意,卻抑不住微揚的唇畔。從防備進展到這地步,她好開心。

  屋裡雖一片黑暗,遲昊仍感覺到了。「你笑什麼?」

  他不高興了。海品頤輕輕吐舌。「高興你的傷又好了一些。」

  知道她避重就輕,遲昊冷哼。在不知不覺中,他以為早已喪失的喜怒哀樂因她而微微起伏。

  發現此時的他,並非那麼難以接近,海品頤鼓起勇氣問:「為什麼你會從小生長在羅剎門?」

  俊薄的唇在瞬間抿直,遲昊望向她的位置,她晶燦的眸光在黑暗中閃動,眼底的那抹溫柔,瓦解他的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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