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凌慶文?」
「我想『MUSE』應該沒有第二個凌慶文了吧?」他痞痞地反問。
「可是……可是你不是姓詹嗎?我記得你應該叫詹慶文。」
「這就說來話長了。你確定你要聽嗎?你不是來幫我做生涯規劃的嗎?不如過來坐著好好談吧。」
他端著兩杯咖啡走到雙人沙發椅旁的茶几。那沙發和一般的不同,座椅特別低,幾乎是貼著地,茶几也低得可以,由四隻金屬雕的烏龜抬頭頂著玻璃桌面,造型逗趣極了。如果不是放在這沙發旁,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一腳踩上去。
這樣的沙發設計顯然不是為了辦公室這樣正經的場合,雨夜心想,它更像是為了讓人放鬆而設計,如果真要坐上去,一雙腿不可能優雅有禮地屈起,勢必得伸直,要不就是盤腿。若是穿長褲倒也無妨,偏偏她今天是OL的標準穿著;襯衫加窄裙。
「不用了。」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凌慶文率先坐進沙發,手臂搭在圓拱形的扶手上,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邪氣和揶揄,瞬間,消失已久的感覺又再度回籠。那是只有面對他時才會出現的感覺,雨夜無法分析,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露出邪惡的笑容,她的胃就就像暈船般難受,全身緊繃到像隨時會碎裂。
「怎麼?怕我吃了你?是你主動要見面的,現在見了面卻又一副想奪門而出的模樣。」
「我沒有。」她臉紅地否認。
「沒有就過來坐啊。」他端起咖啡淺啜一口,不再開口。
沉默帶來無形的壓力,雨夜感覺自己像走在鋼索上,前進或後退都行,就是不能待在原地。她咬著下唇,如壯士斷腕般走向他,盡可能優雅地坐下來。可惜這沙發不是設計來展現優雅坐姿的。
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她始終無法正襟危坐地挺直背脊,而一雙腿礙於窄裙的限制,也無法端莊地屈起。最後她只能放棄,像凌慶文那樣坐到底,讓背部順其自然地靠著柔軟的椅背,雙腳則往前伸直。一陣舒服的放鬆讓雨夜不自覺地歎息。
「來。」他把咖啡遞給她。
「謝謝。」她低聲道謝,眼睛卻不敢和他相對。
這刻的平和讓雨夜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記憶中,她也曾和他有過類似的畫面和時刻。那是他們在經過無數的衝突、挑逗、對峙後,某次不經意的相遇,那時他沒有一貫的使壞、嘲弄,她也卸下心防,安靜地靠著彼此的背,感覺永恆般的寧靜。
只可惜那一刻太短,短得她來不及回憶。
「說吧,你怎麼找上我的?」凌慶文開門見山地說。「從你剛才的反應看來,你來之前並不曉得我是誰。」
「呃……」還處在認出他的震驚,讓雨夜的反應慢了好幾拍。不擅說謊的她,實在不懂得如何圓滑地包裝即將出口的話。「我是受人委託而來的。」
「委託?」他挑起一道濃眉,犀利地望著她。
她低下頭,盡量不和他四目交接。「嗯,我們是人力中介公司,專門接受委託,替各大企業邀聘人才。」
「等等……你的意思該不會是,你受托來挖角我?」
一下子就被他說中,教雨夜有些措手不及地臉紅。「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凌慶文沉默半晌,瞇眼洞悉事實地說:「委託你的該不會是『雅致設計』的巧芸吧?」
第三章
雨夜驚訝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他不屑地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這一刻,他明白杜巧善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了。
上回他拒絕她時隨口說的那句話,沒想到杜巧芸竟然當真,且認真執行到這種地步。
當時,他實在被她煩到不堪其擾,尤其在她賣弄風情,卻得不到預期效果後,氣急敗壞的杜巧芸問他,究竟要她怎麼做,他才會答應?
凌慶文想也不想地說;「可惜你不是上帝也不是神燈,能達成我的心願,不然我到會考慮看看。」
之後,杜巧芸就沒再出現。沒想到她竟會找杜雨夜代她出面,這招是他始料末及的。事實上,在杜雨夜尚未出現前,他自己也沒察覺到他這麼渴望見到她。
早上,他趕完一件設計案,正想鬆口氣時,周炎生告訴他,在他忙得天昏地暗的這兩天,有位小姐一直找他。他當時直覺以為又是杜巧芸,直到周炎生說出杜雨夜的名字,他愣在原地,隨即打開語音信箱,聽取她的留言。
她的聲音沒什麼改變,輕柔猶如春風,漸漸喚起他塵封已久的記憶,往事歷歷浮現,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為何一直沒阻止杜巧芸的騷擾,因為在內心深處、在他不知的潛意識中,他悄悄希望杜巧芸能透露關於雨夜的蛛絲馬跡。
雖然那希望他不曾說出口,甚至不曾冒出心頭,但在他不知道的心底角落,他是抱著一絲希望的。
沒想到杜巧芸能猜中他自己都尚未明白的心意。
難道在不自覺中,他表露得那麼明顯?那份秘而未宣、從未對人說出口的感情,為何杜巧芸能猜得出?
儘管疑雲重重,儘管直覺不對勁,但聽著雨夜的婉轉細語,興奮和激動讓他拋卻所有理智,衝動地回電給她。
當她細緻的嗓音傳人耳中的剎那,時空彷彿靜止了。好半晌,他幾乎開不了口回應。她絕不知道當時的他多想開心地大叫,他壓抑著、控制著所有奔騰的情緒,冷靜地與她對話。
雖然已連續兩天沒有睡覺,但他卻覺得精神百倍,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只是她陌生的口吻讓他心生戒備,如今聽到她提起的委託案,他立刻明白一切都是杜巧芸的安排,包括她刻意隱瞞他的身份和她之前所做的努力。這樣將一無所知的雨夜推上場實在太卑鄙,可是,對他來說卻是絕佳的機會。
望著她小巧的、被那副黑框眼鏡幾乎遮掉一半的臉龐,所有對她的回憶和感覺在瞬間回籠,他不瞭解這是什麼感覺,又為何會如此,可是,一切又如此自然,好像他活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