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點完菜把菜單收回後,賴霈潔只好將目光投落在包廂內的假山假水造景上,就是不願正視他。
打從第一次和他碰面起,每次交手她都處於下風,即使開他罰單的事也一樣,不但沒「傷」到他,反而讓自己陷入水深火熱的環境中,直到現在,許容豪還是持續在「照顧」她。
「還在生氣?」郁致升以食指輕點桌面,將她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賴霈潔維持沉默。
郁致升只好乾笑兩聲,閉上嘴。既然小姐喜歡安靜,那他只好暫時配合。
餐點陸續送上來,包廂內安靜到讓服務生不得不密切注意他們,因為這裡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就怕是情侶吵架鬧彆扭,必須多加注意才行,免得他們突然幹起架來,這些日本空運來台的昂貴飾品及餐具也會遭殃。
賴霈潔只吃自己點的竹定食套餐,郁致升所點的一概不碰,有個性得很。
郁致升挾起一塊青椒天婦羅放到她碗內。「多吃蔬菜很好。」
賴霈潔再挾起來拋回給他。「我不吃青椒。」
「瞭解,我記下了,茄子吃嗎?」挾起茄子天婦羅放到她碗裡。
她同樣回拋回去。
「茄子也不吃?!那四季豆吃嗎?」
眼看他又要挾起四季豆,她開口阻止。「不吃、不吃,只要是你挾的都不吃。」
「呵∼∼原來你恨我這麼深啊!」郁致升自嘲,表現出很受傷的模樣。
「是厭惡不是恨,請搞清楚狀況。」沒有愛,哪來恨?不過他那受傷的表情卻微微觸動到她,左心房狠狠抽痛了一下,但是她倔強的選擇忽略這股莫名的疼痛。
「對我來說都一樣,要不要來點清酒?」吃日本料理當然要喝點清酒才地道。
「不要。」
郁致升揚揚眉,為自己倒一杯,頗有苦酒滿杯的味道。「干!」像在對自己說話,一口乾了手中的清酒。
然後郁致升連續幹了幾小杯的清酒,直到賴霈潔看不下去開口阻止。「你不是還要開車回台北?喝這麼多酒怎麼開車?」
很煩耶!他一定要表現這副可憐樣嗎?害她左心房的抽痛越來越頻繁了。
「我的酒量被訓練得很好,這點酒起不了什麼作用。」其實他早打算今晚要留在台南過夜,也知道她說要回台北只是為了推掉今晚和他的飯局。
賴霈潔無語瞪著他。
遇上他之後,她瞪人的功力大增。
「不是說要順便送我回去,這樣怎麼送?」不知不覺中,她的態度已經軟化,只是她不自覺而已。
「就算我臉皮再厚,也還有點自知之明;你那麼厭惡我,怎麼可能會坐我的車?」說完又是一杯。
長年經戰下來,清酒至於他就像開水一樣淡而無味,不具殺傷力。
「你是我嗎?憑什麼幫我做決定?搭你的便車可以省下交通費,有什麼不好?」
郁致升一改剛剛喝茫的模樣,掛上大大的笑容。「你在關心我?所以你願意原諒我嘍?」要和身經百戰的狐狸交手,她確實是嫩了點。
發展至此,她終於知道剛剛也是郁致升耍的伎倆之一,而她就傻傻的流露出真正的心意,可惜現在發現已經太遲了。
「你、你又沒對不起我,要原諒什麼?」
「我對不起你的地方可多了,罰單所衍生出來的一堆問題全都由你概括承受,聽說事情還傳到老董事長耳裡,可想而知你承受的壓力有多重,長官對你又是多麼的『關照』。」他輕柔又低嗄沙啞的嗓音讓她有想哭的衝動。
在任何人面前她一直都表現得很堅強,不管許容豪加給她多少工作;不管同事把她說得多難聽;不管現場施工人員怎麼問候她祖宗十八代,她都能堅強的挺過來。但是,為何他不過三言兩語就讓她超想哭?超想把心中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
「為了罰單而讓你受委屈,我真的很抱歉,今天會把你約出來,就是為了正式向你道歉。」
雖然超想哭的,但她還是忍住並且保持沉默。
郁致升眼神載著滿滿的誠懇,默默的瞅著她,等她的原諒。
只有郁致升自己知道,除了誠懇之外,他對她還有另一種屬於男人對女人才會產生的情愫,只是現在不宜說出。
服務生敲門送水果進來,順便收拾桌面及更換小碟子,看到裡頭還是安靜到不行,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兩眼,還默數了一下餐具的數量,擔心有餐具先壯烈犧牲了。
服務生走後,包廂內又恢復靜默。
郁致升低沉的嗓音再度傳出。「我不反對你多考慮一下要不要原諒我的事,不過我們偶爾還是要假裝聊一下,不然那個服務生看起來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擔心?!為什麼?」她不懂服務生要擔心什麼?
郁致升聳聳肩。「可能以為我們在吵架,隨時會出人命吧!」
賴霈潔撲哧一聲後,隨即發出「真實」的笑聲。
這是她今晚第一個笑容,真正的笑容。
他很想拿出手機把這個珍貴的畫面拍下來,卻怕她會介意而沒這麼做。
看到賴霈潔燦爛如天使般的笑容,他知道她不會和他計較了,所謂的一笑泯恩仇,大概就是這樣吧!
她嘴上沒說,其實確實已經原諒他了,所以接下來的氣氛變得融洽,服務生終於不需要在門外當門神了。
*** *** ***
出了日本料理店,他們一起到停車場取車。
郁致升為賴霈潔拉開車門,讓她先坐進車裡,然後才繞到駕駛座上車。
「今天真的不回台北?」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詢問身旁的賴霈潔。
她搖頭。「不了,太晚了,回去時我媽都已經睡了,反而會吵到她,下禮拜再回去。」
對他們來說,一頓飯就可以改變全世界,今天的晚餐讓他們的距離拉近不少,她逐漸對他卸下心防,已經可以把他當朋友般的自在聊天了,而郁致升當然喜歡她這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