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喜歡吃麵面。」
「那你吃豬腳我吃麵線。」
「我也不喜歡吃豬腳。」
「……好吧!那你喝湯,我吃豬腳和麵線,這總可以了吧?」
「……」
☆ ☆ ☆
開學後的前一個多月,雖然同一校,但言柏堯和小喬始終都沒有機會碰上面,其實這也不稀奇,校區那麼大,學生那麼多,四年下來不曾見過半次面的大有人在。
奇怪的是,一旦碰過一次面之後,雖然一在校南一在校北上課,兩人卻三不五時就會迎面對上,而且幾乎都是在同一個地點,就好像兩人事先約好了似的。
起初,他們只是隨便打個招呼哈拉兩句便分道揚鑣,但不知從何時起,兩人開始相約一起到學校外面用午餐──言柏堯喝湯,小喬吃豬腳和麵線;或者言柏堯會請她幫忙找資料、整理資料,然後算打工費給她。
元旦過後,小喬甚至會跑到言柏堯他家借電腦,但也不會在他家待太久,因為實在受不了他的潔癖。
「喂!聽說你常常跑到世界歷史教授他家,是不是真的?」
陳培儀探過來一張三姑六婆的臉,小喬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念她的書,因為期末考快到了。
「哪有常常,偶爾去借一下電腦而已咩!」
「而且人家都叫他言教授,只有妳不是連名帶姓的叫他,就是戲謔地叫他大教授,他也不像叫其他同學一樣連名帶姓的叫你,而是叫你小喬,這又是為甚麼?」
他也是半個月前才開始叫她小喬的呀!
「那是因為在他來我們學校教書之前我們就認識了,是朋友,朋友之間當然不像師生關係那麼嚴肅。」
「是嗎?」陳培儀半信半疑地咕噥。「總之,不管是為甚麼啦!你最好小心一點,免得世界地理被莫名其妙的當掉。」
小喬這才狐疑地瞟過去一眼。「為甚麼?」
陳培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還問我為甚麼,別說你不知道蓮娜哈那位教授哈得要死,可是人家都不理她咩,搞不好就把氣出到你頭上來啦!」
「那也不關我的事呀!」小喬辯駁。「你以為我喜歡到他家啊?哈,換了是你,去過一次就不會想再去了!」
「為甚麼?」
「為甚麼?」小喬很誇張地歎給她看。「那傢伙有潔癖呀,小姐!真受不了,不管我走到哪裡,只要一回頭,必定看見他拿著洗潔精和抹布跟在我屁股後面擦來擦去,連我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霧,他都要拿菜瓜布刷半天,天哪,我都快被他逼瘋了!」
陳培儀失笑。「真有那麼嚴重?」
「不只啊!」小喬又歎了口氣。「有一回我自己到廚房去泡紅茶,離開之前,我明明已經很小心地把用過的地方都擦乾淨了說,誰知道我前腳才剛踏出廚房,他大爺後腳就跑進去大肆擦洗一番。害我每次用過他的廚房,都要跟過年大掃除一樣徹底清潔一遍。最可笑的是,我上一次廁所,他就要進去刷洗一次馬桶,真是……唉,我都不想講了!」
陳培儀聽得張口結舌,搖頭。「聽你這麼說,我已經不想去了。」
「還有啊!那傢伙還有自言自語的毛病,沒事就聽他對電鍋說今天有甚麼電視節目不錯,或者命令沙發閉嘴,有時候是跟檯燈辯論歷史問題,還會警告維納斯雕像不要把腦袋隨便亂放,或是央求冰箱不要生氣,連好好的走在路上,他也可能突然停下來苦勸紅綠燈看開一點早點上天堂去。」
「不……不會吧?」陳培儀笑到快掛了。「我看他好像滿正經的嘛!」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啊!」
可是當她有急事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言柏堯。
☆ ☆ ☆
今年的冬天既濕又冷,雨下個不停,這種天氣最好就是躲在被窩裡睡他個天昏地暗。
小喬就這麼做了,半夜。
雖然她睡的是硬邦邦的門板床,雖然她蓋的棉被比衛生棉更薄,雖然她住的頂樓違章通風效果奇佳,還會漏水,但只要能安安穩穩睡上一覺,這已經是天大的奢侈了,可惜老天連這一點點渺小的享受也看不得她擁有。
夜半近三點,外面的傾盆大雨下得正熱鬧,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才噹噹噹∼∼當四聲就把她給當醒了,睡眼惺忪地摸來手機貼上耳朵……
二十分鐘後,她慌慌張張跑到言柏堯公寓大廈樓下猛按門鈴。
生平第一次在半夜時分被門鈴吵醒,言柏堯以為是在作惡夢,一路跌跌撞撞的踢到沙發又碰翻盆栽,拿起話筒仔細看了一下對講機上的小螢幕。
「咦?是她?」
掛回話筒,他直接按下一樓大門的按鈕,然後回臥室去披上睡袍,再回到玄關打開門拿出小喬的專用拖鞋,才剛放好站直身,恰好瞧見小喬從電梯裡衝出來,渾身濕淋淋的。
「幫我,言柏堯!」小喬滿臉憂惶急慮,平日的堅強和爽朗早已不翼而飛。「我媽媽的特別護士打電話給我,要我立刻去一趟,可是我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半輛計程車,只好來找你……」
言柏堯立刻回臥室拿了一套休閒服給她。
「我要換衣服,你也先換下這套,可能大了一點,不過將就著還能穿。」
十分鐘後,兩人分別進入言柏堯的轎車裡。
「哪裡?」
「慈安精神療養院。」
☆ ☆ ☆
雨勢更大了,小喬兩眼凝住漆黑的車窗外,在靜默十分鐘後突然出聲。
「四年前,那時候你應該還在國外,那一年春天在蘇澳公路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一輛遊覽車因煞車失靈翻落谷底,除了一人生還之外,其餘六十七人全數死亡,那唯一生還者就是我媽媽。」
言柏堯吃驚地瞟她一眼,卻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
「那一回他們是要回鄉掃墓,因為正值聯考前,所以我沒有跟去,自己待在家裡K書,沒想到恰好逃過一劫,但仍是失去了我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