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回應錫禹的公寓住著,並在那一天晚上,在他房內床頭的一本桌歷上,用黑色簽字筆劃上了第一筆。
從此,她在滿懷希望中迎接日出,又在滿是絕望中背對日落。
日昇月落,每天一劃,五天就劃出了一個正字,那一個正字就像是烙印一樣,狠狠烙在她的心上。
看著那一個正字,梁玉晴不由自己,哭了……
思念已經氾濫……
第一百八十天,第三十六個正字
應錫禹與沈欣欣口中的大規模疫情已經爆發!整個社會,甚至是全世界,都陷入一片恐慌中。
疫情傳播的速度很快,才半年時間就有上百萬人染病,死亡串更是超過了一成,甚至超過一九一八年的西班牙流感。
每天看著新聞,看著那一幕又一幕的天人永隔,梁玉晴的心更痛。錫禹好嗎?這一波疫情這麼嚴重,他……好嗎?
她多希望能得到他的消息,多希望能聽見他捎來的音訊,卻怕得到的不是好消息。
於是她等待,卻也躲避;她渴望,卻不敢奢望。
沈欣欣常常來看她,叮囑她要照顧自己,要多運動,飲食要均衡,提升自己的抵抗力,更要常常打掃環境。
她說每一波流行疾病疫情總是有生有死,其間差異就在於每個人抵抗力不同。
她聽話,確實的照顧自己,不敢有稍微一點鬆懈。
因為她要保全自己,她是應錫禹在台灣唯一的等待,她要讓應錫禹回來的時候找得到人,她不能出事。
終於就在第一百八十天,半年過去的那一天,梁玉晴接到一張明信片,那是在她等待他的過程中唯一的音訊。
明信片上只有草草幾個字,那是他的字跡,龍飛鳳舞,可以顯見他沒有太多時間寫信。
一切安好。勿念
只是短短六個字,卻叫梁玉晴的心如同滾水一般,不停激盪。
她將明信片壓在胸口,像是想藉此感受他的溫度,給予自己等待的勇氣。
他一切安好……
瞬間,那臉上是欣慰的笑容,可是卻也掉下了淚水,一滴一滴,無止境的落淚。
安好還不夠,她好想見他啊……
*** *** ***
第三百六十五天,第七十三個正字
經過了一年,疫情幾乎全面爆發了,死亡人數需以千萬計,各地都是染病的消息,整體社會運作幾乎全面停擺,更因為疫情的影響,人與人之間充滿了不信任。
這驚險的情勢已經讓梁玉晴坐立難安,她想要一個人飛到美國去見應錫禹,可是她沒有門路。
因為為了避免疾病擴散,許多國家都取消了非必要的航班。
她去不了,而他也不再捎任何消息來。
她只能每天站在信箱前望著、驚著、愣著、哭著。
就在此時,死亡的陰影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
小宏與小志住的孤兒院傳出院童染病身亡的消息,整個孤兒院被隔離封鎖,院內的孩子哭成一團。
醫療資源短缺,加上食物不足,這些孩子可能只能在院裡等死。
那一瞬間,梁玉晴驚悚了!
她覺得應錫禹一個人在美國努力,她不應該就此頹廢,她身體還是健康的,就應該做一點什麼。
於是她毅然決然帶著一大堆物資,準備住進孤兒院幫助他們;沈欣欣勸不住她,最後也跟著帶著一堆醫療物資,住進孤兒院。
那整整半年的隔離生活,梁玉晴頭一次無暇相思。
她跟沈欣欣分頭,一個為小孩子檢查身體,一個帶領著全院兒童大掃除,保持環境乾淨。
甚至梁玉晴帶著所有小孩子做運動,保持身體健康與心情愉快,並且帶著孩子利用孤兒院後院的空地種菜,確保食物不會短缺。
那一段日子,是梁玉晴度過最煎熬的日子,每天晚上她都熬夜,幫每一個小孩子量體溫,只要有一個孩子發高燒,就足以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沈欣欣告訴她,這些孩子只是普通發燒,只要照顧得宜,不會有事,他們也沒有感染那種恐怖的疾病。
夜裡梁玉晴抱著不舒服的孩子,安撫他們睡覺;白天她還是繼續帶著小孩,做運動、打掃環境、種菜,甚至聚在一起為彼此加油打氣。
偶爾真的緊繃到撐下下去時,她只好帶著小孩大家一起哭,默默流淚到天明。
一度她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總在四下無人,在桌歷上劃下那象徵等待的一劃時,不能自已的痛哭。
沒有應錫禹,她以為她做不到,以為自己可能也會死在這裡,以為一切都是她多心了,事實上,她會比應錫禹還要早離開這個人世問。
但是或許他們真的受到上帝眷顧,孤兒院在隔離半年後,完全沒有傳出病例,再加上真正的醫療人員進駐,整個孤兒院的危機這才解除。
她達成了一個奇跡……
沈欣欣含著淚水告訴梁玉晴,
「玉晴,你知道嗎?你拯救了這一百多個孩子……」
可是梁玉晴卻說……這不算什麼,我的錫禹要救上億人,跟他的辛苦與勇氣相比,這不算什麼……」
她抱著小宏與小志,淚水落了下來。
生命何其脆弱,卻也何其堅強。
這一刻她才感覺到,自己與應錫禹同在,與他一起並肩作戰……
*** *** ***
第五百四十五天,第一百零九個正字
應錫禹還是沒有再傳來消息,此刻的疫情幾乎已經達到最高峰,死亡已經成為最平常的事情,每天身邊都傳出有認識的人去世,昨天還在聊天的人,或許今天就下在了。
那應錫禹呢?
他……還在嗎?
梁玉晴不敢問,這半年下來,看過太多的病人,聽過太多的死亡,她的心寒到極點。
但是她沒有絕望,她說過她會盼他回來。
等待已經不是什麼苦差事了,反而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
與等待共存,也就代表著她生命消失的那一刻,等待才會結束。